第10章

驅蟲香燃燒散發的淡雅異香,如同無形的屏障,將三人所在的岩石區域與外界恐怖的黑暗隔絕開來。夜色濃稠如墨,只有香頭一點微弱的紅光,在夜風中明明滅滅,映照着鐵牛警惕如銅鈴的大眼和凌肆疲憊不堪的臉。

鬼哭林方向傳來的嗚咽風聲,時斷時續,如同冤魂在耳邊低語,聽得人心頭發毛。鐵牛抱着那根半截木棒,身體繃得緊緊的,每一次風聲響起,他都會猛地一哆嗦,仿佛那聲音會化作實質的利爪撲過來。

凌肆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身體疲憊到了極點,後腰和後背的傷口在寒冷和緊張下隱隱作痛。然而,他的精神卻異常清醒。眉心那靈契的聯系,如同一條冰冷的絲線,清晰地傳遞着蘇棠體內的情況:混亂破碎的經脈如同幹涸龜裂的河床,微弱的氣息在丹田處艱難地維系着一絲火苗,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深入骨髓的虛弱和痛苦。這種感同身受的“重傷”體驗,遠比他自己受傷更折磨人。

他不敢深睡,只能閉目養神,腦子裏像走馬燈一樣轉着各種念頭:鬼哭林的凶險、剝皮匠的恐怖、紅姑的算計、蘇棠的傷勢、還有那該死的五百靈石和堆積如山的債務…最後,所有的思緒都匯聚成一個沉重的結論:必須進鬼哭林!必須拿到紅姑的“貨”!

不是爲了什麼狗屁任務,而是爲了換錢!換救命的丹藥!換活下去的籌碼!

這個念頭像烙印一樣刻在他腦海裏,驅散了部分恐懼,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狠勁。窮鬼的命,就得靠拼命去掙!

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逝。驅蟲香燃燒了大半,異香似乎也淡了一些。遠處密林中的沙沙聲雖然不再靠近,但也未曾遠離,仿佛無數雙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窺伺,等待着屏障消失的那一刻。

終於,當天邊泛起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般的灰蒙蒙亮光時,驅蟲香最後一點火光也熄滅了,只留下一小撮灰燼。那股淡雅的異香,如同晨霧般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幾乎在異香消失的瞬間!

“沙沙沙——!”

山坡下方,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摩擦聲驟然變得清晰、急促起來!仿佛蟄伏了一夜的蛇群,瞬間蘇醒,再次朝着血腥味和活人氣息的方向涌來!

“少爺!它們又來了!” 鐵牛猛地跳起來,聲音帶着驚恐的嘶啞,抓起木棒擋在蘇棠身前。

凌肆也一個激靈坐直身體,心髒狂跳。他看向岩石上依舊昏迷不醒的蘇棠,臉色在微光下顯得更加蒼白透明。不能再等了!必須立刻離開這裏!進鬼哭林!

鬼哭林雖然凶險,但至少…有紅姑給的(雖然寒酸但似乎有效)的“辟瘴丹”和地圖!而且,剝皮匠再可怕,總比這無窮無盡的蛇潮要好對付!說不定還能找到什麼值錢的…呃,能換丹藥的東西!

“鐵牛!背上仙子!咱們進林子!” 凌肆當機立斷,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他從懷裏摸出紅姑給的那個裝着“辟瘴丹”的木盒子(裏面只剩兩枚了,昨晚用掉一枚),塞進鐵牛的大手裏,“把丹藥含嘴裏!別吞下去!感覺不對勁就咬碎!” 他記得小六子說這玩意兒能防毒瘴。

鐵牛看着盒子裏灰撲撲的藥丸,又看看下方越來越近、如同綠色潮水般涌動的蛇群,毫不猶豫地抓起一顆塞進自己嘴裏,腮幫子鼓囊囊的。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蘇棠從麻袋上抱起,像抱着一個易碎的瓷娃娃,讓她趴伏在自己寬闊厚實的後背上,用撕下來的布條盡量固定好。

“少爺!俺好了!” 鐵牛甕聲甕氣地說,嘴裏含着丹藥,聲音有些含糊。

凌肆也趕緊把最後一枚“辟瘴丹”塞進自己嘴裏,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和辛辣的怪味瞬間充斥口腔,讓他差點吐出來。他強忍着惡心,又抓起地上那卷簡陋的獸皮地圖塞進懷裏,最後看了一眼那對包好的山魈爪子(舍不得丟),也塞進鐵牛背着的、已經清空雜物的麻袋裏。

“走!” 凌肆低吼一聲,指向鬼哭林的方向——那片在灰蒙蒙晨光下顯得更加陰森壓抑、霧氣繚繞的山林!

鐵牛邁開大步,背着蘇棠,如同一頭發足狂奔的犀牛,朝着鬼哭林的方向沖去!沉重的腳步踩得地面咚咚作響。凌肆緊隨其後,抱着他的大錢袋,忍着傷痛,拼命奔跑。

身後,蛇群已經涌上了山坡,猩紅的復眼閃爍着嗜血的光芒,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追不舍!沙沙聲如同死神的低語,催命般在耳邊回響!

兩人一昏迷,亡命奔逃。

鬼哭林邊緣越來越近。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若有若無的、帶着甜膩腐敗氣息的灰白色霧氣。這霧氣很淡,但吸入肺中,卻讓人感覺胸口發悶,頭腦微微發暈。

“少爺…這霧…有點怪…” 鐵牛喘着粗氣,感覺嘴裏的丹藥似乎散發出一點清涼,抵消了部分不適。

“別停!繼續跑!進林子!” 凌肆也感覺到了霧氣的詭異,嘴裏的“辟瘴丹”那股辛辣怪味似乎更濃了些,但也帶來一絲清明,勉強抵御着霧氣的侵蝕。他心中稍定,紅姑的東西,果然有點門道!

兩人一頭扎進了灰白色的霧氣之中。

視野瞬間變得模糊不清,能見度不足十步。四周的樹木在霧氣中扭曲變形,如同張牙舞爪的鬼影。腳下的地面也變得溼滑泥濘,覆蓋着一層厚厚的、散發着黴爛氣味的腐殖質。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敗氣息更加濃鬱,還夾雜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鐵鏽混合着朽木的怪味。

更詭異的是,一進入霧氣範圍,身後那如同潮水般的沙沙聲,仿佛被無形的牆壁阻隔,瞬間變得遙遠模糊,最後竟徹底消失了!那些緊追不舍的鐵線腐屍蚺,似乎對這鬼哭林的霧氣極其忌憚,不敢越雷池一步!

暫時安全了!

凌肆和鐵牛都鬆了口氣,停下腳步,大口喘着粗氣。鐵牛小心地將背上的蘇棠放下來,靠在一棵布滿苔蘚的枯樹上。蘇棠依舊昏迷,但氣息似乎比昨晚平穩了一點點。

“少爺…咱們…進來了?” 鐵牛看着周圍濃得化不開的灰白霧氣,聲音帶着一絲不安。這裏太安靜了,安靜得可怕。除了他們粗重的喘息,就只有霧氣無聲流淌的聲音,以及…遠處若有若無、更加清晰的嗚咽風聲——真正的“鬼哭”。

“嗯,進來了。” 凌肆抹了把臉上的冷汗和霧氣凝結的水珠,掏出那張潦草的獸皮地圖。地圖上線條扭曲,只簡單標注了黑石鎮的方向、一條通往鬼哭林的彎曲線路,以及在鬼哭林靠近中心位置,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小房子標記,旁邊寫着“劉老六”。

方向呢?怎麼走?

地圖上屁都沒標!這怎麼找?!

凌肆氣得差點把地圖撕了!紅姑這地圖,比小孩子的塗鴉還抽象!

“鐵牛,你眼神好,看看這周圍,有沒有路?” 凌肆把地圖塞回懷裏,揉着發疼的太陽穴。

鐵牛瞪大眼睛,努力在濃霧中分辨:“少爺…霧太大了…看不清…樹…都是樹…還有…藤蔓…地上…軟乎乎的…”

等於沒說。凌肆絕望了。難道要像無頭蒼蠅一樣在瘴氣林子裏亂撞?那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就在他抓耳撓腮,一籌莫展之際!

腰間猛地傳來一陣熟悉的灼熱感!

“嘶!” 凌肆倒吸一口涼氣,低頭看去。

只見那枚祖傳的蟠龍玉佩,再次散發出溫潤的翠綠色光芒!光芒比昨晚更加明亮、穩定!玉佩上那條磕掉一小塊龍頭的蟠龍,在光芒中仿佛活了過來,龍首微昂,龍身遊動,隱隱指向…一個特定的方向!

同時,一股清涼的氣息再次從玉佩中涌出,順着經脈流轉,不僅驅散了周身沾染的陰冷溼氣帶來的不適感,連嘴裏的“辟瘴丹”都顯得多餘了!這股清涼氣息還順着靈契,傳遞了一絲到昏迷的蘇棠身上。凌肆能清晰地“感覺”到,蘇棠體內那混亂的傷勢,在這股清涼氣息的微弱滋養下,似乎…凝固了一絲絲?雖然遠談不上好轉,但至少惡化的趨勢被暫時遏制住了!

這玉佩…不僅能療傷驅邪…還能指路?!

凌肆又驚又喜!這破玩意兒…真是個寶貝啊!以前怎麼沒發現?!

“鐵牛!跟我走!” 凌肆精神大振,也顧不上研究玉佩的原理了,指着玉佩光芒指引的方向,“這邊!玉佩指的路!”

鐵牛雖然不明所以,但對少爺(和少爺的玉佩)有着盲目的信任,立刻重新背起蘇棠:“好嘞!少爺指哪俺打哪!”

有了玉佩的指引,兩人在濃霧彌漫、方向難辨的鬼哭林中,總算有了明確的目標。凌肆一手緊握着發光的玉佩,一手抱着錢袋,小心翼翼地在溼滑的腐殖質上前行。鐵牛背着蘇棠,像一座移動的堡壘,忠實地跟在後面。

玉佩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燈塔,不僅驅散着周圍的陰寒霧氣,也驅散了凌肆心中一部分恐懼。他驚奇地發現,在玉佩光芒籠罩的範圍內,腳下那些溼滑的苔蘚和盤根錯節的樹根仿佛變得“溫順”了許多,不再那麼容易滑倒。而玉佩指向的方向,似乎也隱約是一條…被踩踏過的、極其隱蔽的小徑?

難道這玉佩…還能趨吉避凶?或者…對這片林子有特殊的感應?

凌肆心中疑竇叢生,但更多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不管這玉佩有什麼古怪,至少現在能救命!

越往林子深處走,霧氣反而變得稀薄了一些,但光線卻更加昏暗。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虯結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纏繞垂落,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敗氣息中,漸漸混雜進了一股更加濃鬱的…血腥味!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皮革被反復鞣制的怪異氣味。

四周更加死寂。連風聲都消失了。只有他們踩在腐葉上的沙沙聲,以及鐵牛沉重的呼吸聲,在這片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少爺…這味兒…好難聞…” 鐵牛甕聲甕氣地抱怨,嘴裏的“辟瘴丹”似乎也壓不住那股混合的怪味了。

凌肆也皺緊了眉頭,玉佩的光芒似乎也受到了某種壓制,變得有些搖曳不定。他心中警鈴大作,知道離目標不遠了!

就在這時,玉佩的光芒突然劇烈地閃爍了幾下,然後猛地收斂了大半,只剩下一層極其微弱的光暈。而它指引的方向,也微微偏轉,指向了左側一片更加濃密、藤蔓如同門簾般垂落的區域。

凌肆停下腳步,示意鐵牛噤聲。他小心翼翼地撥開厚重的藤蔓,探頭望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頭頂!

藤蔓之後,是一片不大的林中空地。空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用粗糙原木和獸皮搭建而成的、極其簡陋破敗的棚屋!棚屋歪歪斜斜,仿佛隨時會倒塌。棚屋門口,懸掛着幾串用森白獸骨和風幹的、不知名鳥類頭顱串成的“風鈴”,在死寂的空氣中微微晃動,發出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噠”聲。

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棚屋周圍!

空地邊緣,散落着大量森森白骨!有人形的,也有獸形的!白骨大多殘缺不全,上面布滿了啃噬的痕跡。一些相對“新鮮”的骨架上,還粘連着暗紅色的、早已幹涸的筋肉碎末!

而棚屋的牆壁和屋檐下,則懸掛着一張張…被撐開、鞣制過的人皮和獸皮!那些人皮如同被掏空的麻袋,空洞的眼窩和扭曲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無比猙獰恐怖!獸皮則種類繁多,從普通的狼皮、熊皮,到一些長着犄角或鱗片、顯然不是凡物的獸皮!所有的皮子都處理得極其“專業”,薄如蟬翼,卻帶着一種令人作嘔的油亮光澤。濃烈的血腥味和皮革鞣制的怪味,正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空地中央,靠近棚屋門口的地方,擺放着一張粗糙的石台。石台上布滿了暗黑色的、層層疊疊的血污。石台旁邊,散落着幾件沾滿血鏽和油污的工具:大小不一的剝皮尖刀、骨鉤、刮骨鏟…每一件都散發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煞之氣!

這裏,就是剝皮匠劉老六的巢穴!

活脫脫的人間地獄!

鐵牛也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巨大的身軀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顯然被這恐怖的景象嚇到了。他背上的蘇棠似乎也受到了這濃鬱血腥和凶煞之氣的刺激,在昏迷中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眉頭緊緊蹙起。

凌肆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強忍着嘔吐的欲望。他死死盯着那座如同魔窟般的棚屋,心髒狂跳如擂鼓。

到了!紅姑要的“貨”…就在裏面嗎?那個恐怖的剝皮匠…是死是活?是在裏面,還是外出“狩獵”了?

他緊張地豎起耳朵,仔細傾聽。棚屋裏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動靜。只有那幾串獸骨風鈴,在無風的空氣中,詭異地發出細微的“咔噠”聲,如同惡鬼的獰笑。

玉佩的光芒收斂到了極致,緊貼着他的皮膚,傳來一陣陣微弱的、帶着警示意味的溫熱。

進?還是退?

凌肆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懷裏的錢袋冰冷沉重,靈契感知中蘇棠的微弱氣息如同風中殘燭。

沒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恐懼,對着鐵牛做了個“原地待命,保護蘇棠”的手勢,然後,從懷裏摸出了那把從醉夢舫屍體上撿來的、沾染過玄冥宗毒血的匕首。

他貓着腰,如同狸貓般,借助藤蔓和陰影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朝着那座散發着死亡氣息的棚屋,潛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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