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庫的低溫讓衛青的每一次呼吸都帶着白霜。他蜷縮在貨架之間,數着心跳等待藥劑生效——蘇璃的字條上說需要兩小時,但腕表已經停止了運轉,可能是納米機械被幹擾的緣故。
肋骨處的疼痛變成了麻木的鈍感。衛青摸索着檢查傷勢,手指觸到了某種光滑的材質——他的制服內襯不知何時滲出了藍色黏液,在傷口處形成了生物敷料。更奇怪的是,當他嚐試用機械感知時,視野裏只剩下一片靜電噪點。
"屏蔽生效了..."衛青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的冷庫裏產生輕微回聲。他掏出藏在靴子裏的備用工具——一把多功能軍刀,刀刃上刻着堡壘機械師的編號。這是他在舊電廠任務前從倉庫偷拿的,現在成了少數沒被納米機械改造的物品。
貨架後的通風管道傳來規律的敲擊聲。衛青握緊軍刀,慢慢靠近聲源。敲擊的節奏突然變化,變成了三短、三長、三短——舊時代的求救信號。
"雷猛?"衛青試探性地回應,用刀柄在金屬貨架上敲出同樣的節奏。
通風蓋板被猛地推開,一張滿是油污的臉探了出來。雷猛標志性的傷疤在右眼上方扭曲着,但眼神比衛青記憶中更加銳利。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扔下一卷繩索。
"爬上來,快點。"雷猛的聲音壓得極低,"他們在每個監控死角都放了振動傳感器。"
衛青抓住繩索時,注意到雷猛的手腕上也有藍色紋路,但圖案與自己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種加密的條形碼。繩索上升的過程中,冷庫大門突然發出氣壓釋放的嘶鳴,接着是掃描儀的啓動音。
"生命體征掃描啓動,"機械女聲宣布,"請所有人員保持靜止。"
雷猛猛地發力將衛青拽進管道,同時按下腕帶上的某個按鈕。管道內壁立刻滲出黑色泡沫,迅速凝固成吸音層。掃描儀的藍光從下方掠過,但聲波被完全吸收。
"你的納米機械沒反應?"雷猛盯着衛青的手臂,那裏的紋路已經變成暗淡的灰色。
衛青舉起空了的注射器:"蘇璃的阻斷劑。"
"真蘇璃還是假蘇璃?"雷猛冷笑一聲,轉動腕帶投射出一段全息錄像。畫面顯示兩個一模一樣的蘇璃在醫療艙交談,其中一個突然用手術刀刺穿了另一個的喉嚨——但被殺死的"蘇璃"流出的卻是藍色液體。
"克隆體?機器人?"衛青的胃部緊縮。
"更糟。"雷猛關閉投影,"某種納米機械聚合體。真的蘇璃三天前就被轉移到地下七層了。"他指向西北方,"和你的飛船同一個方向。"
管道突然震動起來,遠處傳來機械運轉的轟鳴。雷猛迅速爬向前方:"沒時間解釋了,卡戎啓動了'掘地者',他們要強行打通通往飛船的隧道。"
衛青跟着雷猛在迷宮般的管道中穿行,每經過一個交叉口,雷猛就會在牆上留下奇怪的符號——與飛船內部看到的標記極爲相似。在爬過一段傾斜的管道後,前方出現了微弱的藍光。
"到了。"雷猛推開僞裝成排污口的蓋板,"歡迎來到抵抗軍前哨。"
下方的空間讓衛青屏住呼吸:一個由廢棄集裝箱改造的隱蔽基地,牆上貼滿了飛船內部結構的圖紙。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心的全息投影台,上面顯示着飛船的三維模型,護盾薄弱點被標記爲紅色。
"你們早就知道飛船的存在。"衛青從台子爬下,發現圖紙上的注釋用的是二十年前的術語。
"知道?"雷猛從角落的冷藏箱裏拿出兩罐合成蛋白,"我們中的一些人就是從那裏逃出來的。"他扔給衛青一罐,"包括你父親。"
罐頭從衛青手中滑落。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堡壘檔案記載那人在一次礦難中喪生,那時衛青才三歲。
雷猛調出一段模糊的影像:一艘小型穿梭機從飛船發射井沖出,墜毀在堡壘附近。幾個穿白色制服的人影從殘骸中爬出,其中一個抱着小孩的軀體。
"方舟計劃的最後幸存者。"雷猛指着抱小孩的人,"你父親。他把你的基因序列上傳到堡壘的生育系統,自己卻消失在底層管道裏。"
衛青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阻斷劑似乎開始失效,機械感知視野斷斷續續地恢復。當他看向全息台上的飛船模型時,突然注意到一個之前忽略的細節:核心艙附近有個隱藏通道,標記爲"逃生艙"。
"我們需要回到飛船。"衛青指向那個位置,"那裏有答案。"
雷猛搖搖頭:"現在飛船外圍全是卡戎的人。除非..."他走到牆角的武器架前,取下一套黑色作戰服,"除非我們讓他們以爲找到了更好的目標。"
作戰服上印着卡戎軍團的標志,但內襯裏縫着某種金屬絲網。當衛青觸碰時,絲網發出微弱的脈沖,與飛船護盾的頻率完全一致。
"護盾模擬器,"雷猛幫衛青穿上作戰服,"能讓你在護盾失效區短暫活動。但記住,只有三分鍾有效時間。"他按下腕帶,全息台切換成堡壘結構圖,"卡戎今晚會把主力調往地下七層,那裏發現了更大的飛船殘骸——至少他們這麼認爲。"
"調虎離山?"衛青檢查着作戰服的氧氣儲備。
"不完全是。"雷猛露出古怪的笑容,"地下七層確實有東西,足夠吸引卡戎和那些冒牌貨的注意力。"他遞給衛青一個呼吸面罩,"但首先,我們得讓你重新連接上方舟系統。"
基地角落的醫療艙裏擺着一台老舊的神經同步儀。雷猛調整着參數:"阻斷劑的效果會逐漸消退,但我們需要主動恢復特定頻段的鏈接——只接收飛船的求救信號,屏蔽堡壘的監控。"
當電極貼在衛青太陽穴上時,整個房間突然暗了下來。衛青的機械感知完全恢復,而且比以往更加清晰。牆壁、設備、甚至空氣裏的塵埃都變成了發光的數據流,而雷猛——雷猛在機械感知中呈現出兩個重疊的影像:一個是血肉之軀,另一個則是由藍色納米機械構成的輪廓。
"你是...方舟的守護者?"衛青恍然大悟。
雷猛——或者說雷猛形象的納米機械聚合體——點了點頭:"最後一位。現在,讓我們回到飛船。"
他按下同步儀的開關,衛青的意識瞬間被拉入數據洪流。在失去身體感知前的最後一刻,他聽到雷猛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記住,飛船裏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特別是那個長得像你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