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艙的蒸汽味裏混着機油的腥氣。老王的機械義指捏着那張泛黃的畫紙,指節因用力而泛出冷白的金屬光澤。畫紙上的 “小艾號” 蒸汽火車歪歪扭扭,車輪是用紅蠟筆塗的圓圈,車頭上的煙囪冒着用鉛筆描的黑煙,煙圈邊緣被淚水泡得發皺 —— 那是十年前他從煤箱裏找到這張紙時,不小心蹭上的。
“每次修引擎,都覺得她在看。” 老王突然開口,機械喉管發出的嗡鳴裏裹着雜音,像生鏽的齒輪在轉動。他把畫紙鋪平在滿是油污的工作台上,指尖劃過畫中女孩的羊角辮,“小艾總說,要坐我造的火車去看真正的星空。”
林宇剛要說話,小李的檢測儀突然發出蜂鳴。儀器屏幕上,引擎管道的熱能成像圖裏,浮現出網狀的紫色紋路,這些紋路正順着管道爬向核心,所過之處,青銅管壁泛起被腐蝕的黑斑。
“是刻痕殘留!” 小李的鏈刃出鞘,刀刃映出管道內側蠕動的紋路,“它們在模仿老王的腦電波頻率 ——”
話音未落,引擎突然發出刺耳的爆鳴。老王身後的工具箱 “哐當” 翻倒,扳手與齒輪滾落的聲響中,一根蒸汽管道炸裂,白霧噴涌的瞬間,林宇看見無數條紫色鎖鏈從霧中鑽出,鏈節是用微型校牌碎片拼的,末端的鉤子上掛着縮小的煤箱模型,每個模型裏都有個蜷縮的身影,校服上的 “青巒小學” 字樣清晰可辨。
“不是刻痕!” 老王的機械義眼突然亮起紅光,他一把扯掉胸前的防護罩,露出義眼連接的神經接口 —— 接口處的皮膚正滲出紫色的血珠,“是我腦子裏的愧疚引來的!”
林宇的校牌突然發燙,牌面投射出的藍光掃過鎖鏈,煤箱模型瞬間變得透明。他看見每個模型裏的女孩都在畫火車,畫紙上的 “小艾號” 越來越清晰,最後竟透出真實的木紋 —— 那是青巒中學手工課上用的梧桐木板。
“十年前的煤箱,是用這木板改的。” 老王的聲音發顫,他突然拽開引擎檢修口,露出裏面纏繞的紫鏈,“那天她非要帶手工課做的火車模型,我嫌麻煩,把模型鎖在了煤箱……”
紫鏈突然收緊,引擎轉速表的指針瘋狂倒轉。林宇扶住搖晃的工作台,看見畫紙上的火車開始褪色,小艾的羊角辮正被紫色霧氣吞噬。老王突然撲向檢修口,機械臂強行插入引擎核心,接口處迸出的火花燎焦了他的鬢發。
“小艾不怕黑!” 老王嘶吼着扯斷纏在核心上的鎖鏈,金屬與血肉撕裂的聲響裏,他的機械義手開始融化,“爸爸這就把星星摘給你!”
融化的金屬液順着管道流淌,所過之處,紫鏈紛紛退散。林宇突然發現,那些金屬液在地面凝成星座的形狀,每個星座都對應着一幅記憶畫面:老王教小艾用扳手擰螺絲,小艾把自己的畫貼在齒輪鎮的鍾樓,父女倆在雪地裏堆了個齒輪形狀的雪人。
“爸爸?”
清脆的童聲從引擎深處傳來。林宇抬頭,看見無數光粒從核心處涌出,聚成個穿背帶褲的小女孩身影。她手裏舉着個微型火車模型,車輪是用老王的機械零件做的,車頭上刻着 “小艾號” 三個字。
老王的機械義眼流出機油,在臉頰沖刷出兩道亮痕。他笨拙地蹲下身,金屬手掌懸在光粒女孩頭頂,遲遲不敢落下:“爸爸…… 爸爸對不起你。”
“火車能動啦!” 女孩舉起模型,車輪真的轉動起來,光粒組成的鐵軌從引擎艙延伸向星空,“爸爸你看,我們開到銀河裏了!”
林宇揮動長劍劈開最後一段紫鏈。引擎重新啓動時,光粒女孩化作星塵融入管道,青銅管壁上的符文重組出一行字:“記憶是永不生鏽的齒輪”。老王把畫紙折成紙飛機,輕輕擲向舷窗,紙飛機穿過玻璃,在星空中化作一列真正的蒸汽火車,車頭坐着父女倆的剪影,正沿着光軌駛向銀河深處。
“她從來沒怪過我。” 老王摸出塊新的梧桐木板,用燒紅的烙鐵慢慢刻着 “小艾號”,“以前總覺得愧疚是枷鎖,現在才明白……” 他舉起木板,烙鐵的餘溫在字痕裏跳動,“這是她留給我的指南針。”
林宇看着手環上新解鎖的 “記憶具象化” 權限,突然理解了鐵匠說的 “錨鏈”—— 所謂永恒,從不是完美無缺的過去,而是帶着傷痕依然向前的勇氣。引擎的轟鳴變得格外平穩,像是有列永不晚點的火車,正載着所有未說出口的牽掛,駛向群星閃爍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