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缺此言一出,整個義莊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一時間,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聚焦在他掌中那張冰冷的人皮上。
讓死人開口作證?
“荒唐!簡直是荒唐至極!”
捕頭老張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浮萍,第一個跳了出來,聲音因激動而扭曲變形,尖利刺耳。
“我看你是被妖物嚇破了膽,已經瘋魔了!人死如燈滅,魂魄早就散了,還想讓她開口說話?”
他指着林缺,臉上擠出誇張的鄙夷與憐憫,旋即猛地轉向周縣令,幾乎是撲倒在地,聲淚俱下地哭嚎:
“大人!您千萬要明鑑啊!此子已然神志不清,在這裏妖言惑衆!他這是在戲耍公堂,藐視王法,更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啊!”
他身後那些捕快也開始交頭接耳,看向林缺的眼神,充滿了驚疑與不解,仿佛在看一個走火入魔的瘋子。
周縣令的眉頭,也隨之緊緊鎖成了一個川字。
他銳利的目光如刀鋒般落在林缺身上,那其中,第一次帶上了毫不掩飾的審慎與懷疑。
林缺對老張的歇斯底裏置若罔聞。
他的腦海裏,那個既熟悉又可恨的機械音,正不疾不徐地響起。
【叮!畫皮新娘案最終環節已觸發!】
【任務名稱:亡魂爲證】
【任務內容:喚醒真新娘蘇巧兒的殘魂,令其當衆指認幕後黑手。】
【任務獎勵:安魂丹x1(已自動發放至儲物空間)。】
【失敗懲罰:於南燕城中心十字街頭,赤膊上陣,表演‘猛男胸口碎大石’絕活,並附贈深情呐喊‘我好空虛,我好寂寞,求個姐姐疼我’三遍。溫馨提示:圍觀打賞收入,系統將抽取九成作爲精神損失費。】
林缺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差點沒繃住表情。
我去年買了個登山包!社死也是死啊,你這狗系統!
他深吸一口氣,將心頭翻涌的槽點強行壓下,整個人反而因此進入了一種極致的冷靜狀態。
“張捕頭。”
林缺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透着一股洞悉人心的力量。
“你在害怕?”
“我怕什麼!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張梗着脖子嘶吼,只是那色厲內荏的腔調,連他自己都覺得心虛。
“你怕她開口。”
林缺的目光,像兩柄無形的冰錐,狠狠刺入老張閃躲的瞳孔。
“怕她說出一些……你極力想掩蓋,不想讓縣令大人知道的真相。”
“你……你休要血口噴人!”
周縣令抬了抬手,一股無形的氣勢瞬間壓下了老張的咆哮。
他盯着林缺,眼神冰冷如鐵。
“林缺。”
“本官不管你有什麼家傳秘術,亦或是在哪裏聽來的鬼神之說。”
“本官,只信眼見爲實。”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決斷。
“本官,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若你只是在故弄玄虛,消遣本官……兩罪並罰,就地拿下!”
“遵命。”
林缺抱拳,神色平靜得可怕。
他迎着所有人或懷疑、或驚奇、或恐懼的目光,緩緩說道:“卑職早年曾有幸遇上一位雲遊四方的道長,學過一招半式的安魂法門,今日或可一試。”
話音未落,他做出從懷中掏物的動作,實則心念一動。
一枚龍眼大小,通體乳白,散發着淡淡檀香的丹丸,便奇跡般地出現在他掌心。
“這是……”
周縣令身旁的護衛瞳孔驟然一縮,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
他們都是武道好手,能清晰地從那枚小小的丹丸上,感受到一股純淨到不可思議的靈氣波動。
林缺沒有解釋。
他一手托着那張冰涼的人皮,另一只手,將那枚安魂丹,輕輕地按在了人皮光潔的眉心之處。
沒有想象中的硬物觸感。
那枚丹丸在接觸到人皮的瞬間,並未碎裂,反而像一滴水銀融入了鏡面,悄無聲息地滲透了進去。
下一刻,一圈柔和卻不容忽視的青色光暈,以眉心爲中心,如水波般蕩漾開來。
光暈所過之處,那張冰冷的人皮竟泛起了一絲溫潤的玉色,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也被一股清幽的檀香漸漸取代。
“妖……妖法!這是妖法!”李四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地後退。
老張的臉色,已經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哆嗦着,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衆人倒吸涼氣的驚呼聲中,異變陡生!
那張平鋪在林缺掌心的人皮之上,一縷縷淡青色的光霧,如夢似幻般緩緩升騰而起。
光霧在半空中匯聚、盤旋,漸漸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半透明的人形輪廓。
輪廓越來越清晰。
窈窕的曲線,纖細的腰肢,如瀑的長發……
最後,是一張與人皮上一般無二,卻帶着三分茫然、七分驚恐的絕美臉龐。
真正的蘇巧兒,以魂魄之姿,重現人間!
“撲通!”
趙虎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對着那虛影連連磕頭,嘴裏激動地念叨着:“神仙……神仙顯靈了!”
就連一向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周縣令,此刻也猛地攥緊了拳頭,眼中滿是無法掩飾的震駭。
那道虛幻的魂體,先是迷茫地環顧四周,當她看到周圍那些手持火把的官差時,眼中本能地充滿了恐懼。
可當她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個用手掌托着她皮囊的年輕捕快身上時,那份恐懼,漸漸化作了澄澈的感激。
她對着林缺,盈盈一拜,身形虛幻,禮數卻周全無比。
“多謝……恩公,救我脫離苦海。”
她的聲音,空靈,飄渺,像風中的鈴鐺,不經耳朵,卻直接響徹在每個人的心底。
林缺微微點頭,側開半個身子,將她引向周縣令。
“姑娘,這位是本縣父母官,周大人。”
“你有何冤屈,但講無妨,大人自會爲你做主。”
蘇巧兒的魂體飄向周縣令,那雙虛幻的眼眸中,竟凝聚出兩行晶瑩的魂淚,無聲滑落,滴在地上,卻未留下任何痕跡,仿佛是滴進了所有人的心裏,冰冷而沉重。
她再次俯身,隔空一拜。
“民女蘇巧兒,叩見青天大老爺!”
周縣令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你且說來,本官在此,定還你一個公道!”
“那妖物……”
蘇巧兒的聲音裏,帶上了深入骨髓的恨意與後怕。
“它覬覦民女皮囊,便設計將我擄走,鎮於這義莊的棺木之內。”
“它每日以陰煞之氣滋養我的皮囊,卻用邪法禁錮我的魂魄,想要將我活活煉化成它的新衣……”
“它披着我的皮,嫁入錢家,在新婚之夜,吸幹了我夫君的陽氣!”
她的聲音愈發淒厲,充滿了無盡的悲憤。
“我夫君……他死得好慘啊!”
這一番證詞,與林缺之前的推斷嚴絲合縫,再無半點出入。
在場的所有捕快,包括周縣令的護衛,都聽得毛骨悚然,同時又義憤填膺。
真相,已然大白於天下。
周縣令的目光,冷得像刀子一樣,落在了早已魂不附體的老張身上。
蘇巧兒的哭訴,漸漸停歇。
她那雙含淚的眼眸,忽然緩緩轉向了人群中抖如篩糠的老張。
所有的悲傷與柔弱,在這一刻,盡數化作了刺骨的怨毒與憎恨。
“大人!”
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像一把錐子刺破了夜空。
“那妖物,在折磨民女之時,曾不止一次地向我得意炫耀!”
她的虛影,伸出半透明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面如死灰的老張。
“它說,它在南燕城裏,有一個天大的靠山!”
“它說,就算有朝一日它失手被擒,被殺了,那位‘張捕頭’,也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爲它報仇雪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