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林間霧氣,宛如一柄斜插而下的利刃。李林靠在半塌的橡樹根上,肩頭被浸溼,那是艾琳傷口滲出的血與冷汗混在一起所致。她嘴唇發青,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到胸口起伏,可指尖仍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仿佛一鬆手就會墜入無盡深淵。
他不敢挪動分毫。
疾影蜷縮在三步外的枯葉堆裏,皮毛黯淡無光,耳朵偶爾抽動一下,好似被什麼無形的聲音牽扯。雷爪趴得更遠,尾巴壓在身下,鱗片縫隙裏還殘留着微弱的電光,一閃一滅,如同即將熄滅的炭火。
李林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的傷口裂開了,血還未幹。他咬牙撕下最後一塊幹淨布條,重新爲艾琳裹住肩膀。動作很輕,卻還是讓她喉嚨裏溢出一聲悶哼。
“撐住。”他低聲說道,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還沒到終點。”
就在這時,艾琳眼皮微微顫動,手指突然收緊。
李林一怔。
她睜開了雙眼,瞳孔深處那抹六芒星的紋路緩緩流轉,宛如沉睡的火焰重新燃起。她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從頸間扯下一條陳舊的皮繩,上面掛着一本拇指大小的獸皮冊子。
“拿去。”她氣息微弱,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自然共鳴……血契的真相。”
李林接過冊子,入手感覺十分沉重,表面刻着與疾影額前一模一樣的暗紋。他剛想問,艾琳卻已閉上眼,嘴唇微動,吐出幾個模糊的音節:“別……聽籠裏的叫聲……”
話落,她再度陷入昏沉。
李林盯着她蒼白的臉,沉默片刻後,轉頭看向獸皮冊。晨光落在封面上,符文開始泛起微光,好似被喚醒的血脈在呼應。
他咬破舌尖,一滴血落在書頁中央。
“嗤——”
輕響如同蛇吐信,整本書驟然亮起藍芒,一行古文浮現:以心爲橋,以痛爲引。
“以痛爲引?”李林冷笑一聲,抬手將書頁貼在疾影額前的烙印上,“那就痛個夠。”
他盤坐在地上,雙手按在身下殘留的契約陣圖上,閉眼沉入血契鏈接。
一瞬間,世界仿佛崩塌。
畫面炸開——冰冷的鐵籠,四壁刻滿深淵紋章;一只幼小的風影獸被鎖在中央,嘴裏被強行塞入發光的晶核,它掙扎、哀鳴,卻被電流擊打至昏厥。鏡頭拉遠,籠外站着穿黑袍的人影,手中記錄板上寫着:“實驗體07,耐受度突破閾值。”
李林猛地睜開眼,冷汗浸透了後背。
“07……”他喃喃自語,猛然想起背包裏那塊項圈碎片——內側,正是同樣的編號。
疾影渾身顫抖,鼻尖滲出血絲,眼角滑下一滴淚。它沒有叫喚,可全身肌肉緊繃如弓弦,仿佛仍能聽見那鐵籠裏的電流聲。
李林伸手撫上它的額頭,聲音低沉:“我看見了。你不是野獸,是被奪走過去的戰士。”
雷爪忽然抬頭,鱗片炸開,尾尖電弧暴閃。
地面開始震動。
不是腳步,不是風聲,而是一種低頻的共振,從北邊密林深處傳來,像是某種巨物在地下爬行。林中的鳥獸全都安靜下來,連蟲鳴都停止了。
“不對勁。”李林站起身,盯着雷爪,“它感應到了什麼?”
他再次閉眼,意識沉入血契,這一次,默念兩個字:“尋源。”
血契嗡鳴,如同琴弦驟然被撥動。
雷爪猛然仰頭,尾尖電弧直指北方!同一刹那,它全身鱗片爆開刺目雷光,七道電弧在尾部匯聚成網,轟然擴散!
雷網升空,如巨傘撐開,覆蓋了整片森林。
刹那間,百獸哀鳴。
鹿群撞樹,猿猴抱頭嘶吼,地底蛇群破土逃竄,仿佛有看不見的災厄正在逼近。雷網所照之處,泥土表面竟浮現出短暫的符文投影——扭曲的線條,與疾影記憶中鐵籠底部的紋路完全一致!
李林瞳孔一縮。
“那是……標記?定位?還是召喚?”
他沖到雷爪身邊,按住它劇烈起伏的頭顱,以血契傳遞鎮定意念:“不是獵場,不是敵人……穩住!”
雷爪喉嚨發出低吼,電弧逐漸收斂,可尾尖仍指向北方,不曾偏移分毫。
疾影緩緩站起身,毛發豎立,眼中殘留着恐懼,卻多了某種決然。它走到李林腳邊,抬頭看着他,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那是它幼年被困時,唯一能發出的求救聲。
李林蹲下,手掌覆上它的頭:“他們鎖住你,用編號,用晶核,用痛楚。但現在,你有名字。”
“你是疾影。”
風忽然止住。
林間一片死寂。
雷網餘光在樹梢跳躍,映出地表符文的最後一瞬閃滅。
李林站起身,將獸皮冊塞進懷中,伸手抽出腰間短刀。刀刃映着殘雷,寒光凜冽。
他望向北方密林深處,聲音如鐵砸地:
“既然你們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