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蛟的嘶吼震得山谷嗡嗡作響,潭水掀起丈高的浪頭,濺在石壁上,瞬間凝結成細小的石珠。
它掙扎着抬起頭,琥珀色的瞳孔裏布滿了痛苦的血絲,腹部的傷口因爲動作牽扯,又剝落了幾塊碎石,露出更多灰白色的石髓,像在流膿。
“小心!它要發動攻擊了!”墨塵連忙祭出陣盤,指尖快速劃過,在身前布下三道防御陣紋,“這石蛟的石化吐息沾不得,被噴到就完了!”
沈微卻沒有後退。她的目光落在石蛟腹部的傷口上,那裏纏繞的灰線最密集,也最脆弱——就像一個人潰爛的傷口,既痛苦又渴望被治愈。
“它不是想攻擊我們。”沈微輕聲道,“它在求救。”
石蛟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嘶吼聲漸漸低了下去,琥珀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遲疑,隨即又被痛苦覆蓋,猛地張開嘴,一股灰白色的霧氣從口中噴出,不是朝着他們,而是噴向自己腹部的傷口,像是想用石化氣息強行堵住潰爛。
可霧氣落下,傷口非但沒愈合,反而有更多碎石剝落,石蛟痛得渾身顫抖,發出一聲絕望的哀鳴。
“傻東西,這是在飲鴆止渴啊。”墨塵看得直嘆氣。
沈微深吸一口氣,從巨石後走了出去,手裏緊握着《陣紋心經》殘篇:“前輩,幫我護法。”
“你要幹什麼?”墨塵大驚,“這時候靠近它,跟送死沒區別!”
“我能幫它。”沈微的語氣很堅定,“它的《土行術》缺陷和隕星秘境的石獸一樣,只是更嚴重。我能用陣功合一,把修正後的氣路刻進它的靈核裏。”
她說着,腳下踩着《流雲步》,身形靈巧地避開飛濺的碎石,一步步靠近石蛟。
石蛟警惕地盯着她,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但沒有再噴吐石化霧氣。或許是沈微身上的氣息太過平和,或許是它從她眼中看到了沒有惡意的堅定。
“別怕。”沈微停下腳步,距離石蛟不過三丈遠,能清晰地看到它鱗片上的裂紋,“我知道你很痛,我來幫你。”
她舉起《陣紋心經》殘篇,指尖注入靈氣,按照第二層“雙向橋”的氣路,將殘篇與石蛟的靈核建立起微弱的聯系。
在她的視野裏,石蛟體內的灰線像生鏽的鐵鏈,死死鎖住了運轉的靈氣,尤其是靈核周圍,紅線與灰線纏繞成死結,靈氣幾乎停滯——這也是它無法自愈的原因。
“我要開始了。”沈微輕聲道,指尖快速在殘篇上勾勒,將修正後的《土行術》氣路與困龍陣的卸力紋結合,形成一道全新的“通靈陣紋”。
這道紋路由藍紅兩色組成,藍色代表修正後的功法氣路,紅色代表陣法的引導力,像兩條相互纏繞的蛇,順着她與石蛟的靈核連接,緩緩滲入。
“嗡——”
石蛟忽然發出一聲震耳的嘶鳴,不是痛苦,而是驚訝。它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力量順着靈核蔓延,那些纏繞的灰線像遇到暖陽的冰雪,開始緩慢消融。
沈微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比修改任何功法或陣法都要耗力,相當於要在活物的靈核裏“刻字”,稍有不慎,就會傷及它的本源。
她全神貫注,指尖的陣紋越畫越快,將石蛟靈核周圍的死結一個個解開,再用新的氣路連接——就像給堵塞的河道清淤,再挖一條新的支流。
墨塵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既怕石蛟突然暴走,又怕沈微靈力耗盡。他能感覺到,沈微身上的靈氣正在快速流失,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半個時辰後,最後一道死結被解開。
沈微指尖的陣紋忽然爆發出耀眼的藍光,順着靈核蔓延至石蛟全身,那些纏繞的灰線如同退潮般消失,腹部的傷口處開始滲出淡金色的石髓,剝落的碎石竟在緩慢地自我修復!
“成了!”墨塵激動地喊道。
沈微再也支撐不住,靈力耗盡,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就在她即將落地時,一道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石蛟用尾巴輕輕卷起她,將她放在柔軟的苔蘚上,動作笨拙又小心,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猙獰。
它低下頭,用額頭輕輕蹭了蹭沈微的臉頰,琥珀色的瞳孔裏充滿了感激,喉嚨裏發出溫順的嗚咽聲。
墨塵這才敢走上前,看着石蛟腹部正在愈合的傷口,嘖嘖稱奇:“丫頭這本事,真是神了……”
石蛟轉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張口,從嘴裏吐出一塊拳頭大小的土黃色晶石,晶石上縈繞着濃鬱的土屬性能量,隱隱還有陣法的波動。
它用鼻尖將晶石推到沈微面前,然後再次低下頭,像是在等待指示。
墨塵拿起晶石,眼睛瞬間瞪圓:“這是……土靈晶核!還是帶陣紋的!能直接用來布置高階聚靈陣,價值連城啊!”
沈微緩過勁來,看着那塊晶核,又看了看石蛟,輕聲道:“你這是……謝禮?”
石蛟用力點頭,用頭蹭了蹭她的手。
“我們不是來要謝禮的。”沈微把晶核推了回去,“你好好休養,別再用石化氣息堵傷口了。”
石蛟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拒絕,隨即又像是明白了什麼,用尾巴在石壁上輕輕一敲。
“咔嚓咔嚓”幾聲,石壁緩緩移開,露出後面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散發着淡淡的靈氣,顯然就是墨塵說的古修士洞府。
“它這是……請我們進去?”墨塵驚訝道。
沈微看着石蛟真誠的眼神,笑了笑:“那就多謝了。”
她知道,這是石蛟能給出的最大信任——古修士洞府裏的機緣,對任何修士來說都是致命的誘惑,它卻願意與救命恩人分享。
走進洞府,裏面比想象中更寬敞,石壁上刻滿了古老的陣法紋路,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個石盒。沈微打開石盒,裏面沒有金銀財寶,只有一卷泛黃的玉簡,上面寫着“大地陣典”四個字。
她拿起玉簡,眼前瞬間浮現出無數道流暢的陣紋,沒有一絲紅線——這竟是一卷完整的高階陣法秘籍,比《陣紋心經》還要全面!
“發達了!”墨塵激動得手舞足蹈,“這可是失傳的大地陣典啊!有了這個,老夫的陣法修爲能再上三個台階!”
沈微卻注意到,石盒底部刻着一行小字:“陣法護道,而非傷道,得此典者,當守本心。”
她忽然明白,這位古修士留下陣典的用意,不是爲了讓人爭奪,而是希望有人能真正理解陣法的本質——守護,而非攻擊。
“我們把陣典拓印一份,原件留給石蛟吧。”沈微道。
墨塵愣了一下,隨即點頭:“你說得對。這洞府本就是它的家,陣典也該由它守護。”
拓印完陣典,兩人走出洞府時,天已經蒙蒙亮了。石蛟趴在潭邊,腹部的傷口已經愈合大半,正閉着眼曬太陽,看起來愜意又滿足。
“我們該走了。”沈微對它揮了揮手。
石蛟睜開眼,對着她深深低下頭,像是在行禮。
離開黑風谷的路上,墨塵還在興奮地研究拓印的陣典:“丫頭,你說這古修士是不是早就料到,會有人能治好石蛟?不然怎麼會把陣典留得這麼巧?”
沈微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古修士是否有先見之明,但她知道,無論是改功法,還是修陣法,最終的目的都該是“守護”——守護自己,守護身邊的人,守護那些無法言說痛苦的生靈。
就像隕星秘境的石獸,黑風谷的石蛟,還有那些被殘缺功法折磨的底層修士。
她的路,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爲了爭奪機緣,而是爲了修正那些被扭曲的“規則”。
回到石屋時,青禾正急得團團轉,看到沈微回來,頓時紅了眼眶:“小姐,你總算回來了!”
沈微摸了摸她的頭,目光落在遠處雲霧繚繞的山峰上,眼神清亮。
大地陣典的拓本還在袖中發燙,那是石蛟的謝禮,也是新的挑戰。
而她知道,屬於她的“修正”之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