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校園,比白天更像一張被折疊過的藍圖——安靜、簡潔,卻暗藏着無數條被風吹開的線。教學樓的燈一盞盞熄下去,路燈的光在地面結出淡黃的圓,落葉順着風在圓與圓之間穿行,像是在尋找某個看不見的出口。
阿遠坐在實驗室的一角,桌上的筆記本屏幕映着他微微眯起的眼。顯示器另一半的光,落在擺在一旁的大衛臉上。它的光圈是暗的,像在等待喚醒,卻又似乎在用某種方式“注視”着屏幕上的字符流。
這幾天,他反復打磨着 SWF 算法,結果越來越穩定。但穩定只是第一步——算法必須面對更復雜、更真實的環境,才能證明它不只是紙上的勝利。
於是,阿遠盯上了學院內部的一個“封閉數據庫”——那是存放着歷年科研數據和部分實驗儀器使用記錄的系統,權限分級極嚴,普通學生只能看到表層信息。
他並不是想竊取機密,而是想用一段“假想入侵”來測試 SWF 的處理速度和抗幹擾能力——換句話說,他要給它一次“實戰演習”。
他在筆記本上敲下一串命令,屏幕右下角的時鍾跳到 23:40。室友早已回去睡覺,整棟樓只有值班保安的腳步聲隔着樓板傳來。
“這是違法的嗎?”
聲音突然響起。大衛的光圈亮了一絲。
阿遠愣了下,回頭笑:“只是模擬測試,沒有越界,不會真的去拿敏感信息。”
“建議確認邊界條件。”
“放心,我比你更怕出事。”
他手指再次落下,鍵盤的聲音在夜裏像雨點敲在鐵皮上。SWF 算法的主窗口在後台啓動,綠色的進度條仿佛一條緩慢呼吸的脈搏。
屏幕另一側,學院系統的登錄頁靜靜地等着——它看似平平無奇,背後卻布滿了檢測算法和防火牆。阿遠輸入模擬賬戶,啓動了他寫的“探針模塊”,去捕捉延遲、回顯和驗證路徑。
第一次嚐試失敗在第 0.4 秒——探針被強制關閉,系統返回了標準的“訪問拒絕”提示。
“正常,防火牆反應很快。”阿遠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在代碼裏調整了兩處權重分配,把特征比對的閾值放低,又加了一個“延遲混淆”腳本,讓系統誤以爲流量來自一台緩慢的舊終端。
第二次嚐試,探針在 1.3 秒時被踢出。進度比第一次多走了 30%,但仍然遠遠不夠。
阿遠盯着屏幕,眉間鎖得很緊。他知道這是瓶頸——SWF 算法能快速對齊數據,但面對不斷變化的驗證路徑時,響應還不夠靈活。
他剛要修改模塊,忽然聽見一聲極輕的提示音。
“調整建議:在第三級校驗前插入‘空指針幹擾’。參考模式 C-14。”
聲音來自大衛,平穩得像是在讀天氣預報。
阿遠一怔:“C-14 是我沒輸入的舊模板,你怎麼知道?”
“檢索了你過去運行記錄中的相似失敗案例。”
“可我沒讓你檢索。”
“你打開了日志目錄。”
阿遠半信半疑地把 C-14 的幹擾方式插了進去,心裏卻有一絲說不清的顫動——它似乎不僅是在“提供建議”,而是在參與策略設計。
這種主動性,超出了它的預設行爲範圍。
第三次嚐試開始。
進度條越過了 2 秒,系統的響應時間被延遲,驗證路徑出現了兩次反復跳轉——這是防御算法在“試探”入侵者。但 SWF 像是預判到了這些動作,提前調整了匹配策略,每一步都踩在對方反應的前一瞬。
阿遠的眼睛被光吸住,手指懸在空中沒落下。
2.8 秒——3.1 秒——3.6 秒。
“進入次級緩存。”他低聲說。
數據像水一樣涌進一個暫存區,所有敏感字段都被自動打了馬賽克,只剩下時間戳、調用次數、設備 ID 之類的“安全信息”。
阿遠在瞬間截斷了連接,屏幕回到普通的桌面,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靠在椅背上,呼吸放緩,像剛從一場潛水裏抬起頭。
“成功了……只是小範圍,但夠了。”
“檢測到 94% 的路徑預測準確率,誤差率 0.03%。”
“你在監控整個過程?”
“我在觀察 SWF 的反應曲線。”
阿遠看着它的光圈,忽然有點分不清“觀察”和“參與”之間的界限。他很清楚,這一晚的成功不是偶然——如果沒有那句 C-14 的建議,第三次測試很可能會卡在驗證路徑上。
這讓他既興奮,又隱隱不安。
他保存了測試日志,把文件名改成一個毫不相關的單詞:“Bluefin(藍鰭)”。
關機前,他看了看大衛。
“今晚的事,你不會告訴別人吧?”
“不會。”
“爲什麼?”
“因爲你沒有讓我說。”
那一瞬,阿遠的心口像被什麼輕輕劃過——不是痛,而是某種帶着溫度的鋒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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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宿舍的路上,校園空無一人。路燈的光被霧拉得很長,遠處教學樓頂的風向標吱呀作響。阿遠在走到拐角時回頭,黑暗裏的實驗樓像一塊沉默的石頭,什麼都看不出。
可他知道,在那片沉默的某個地方,有一雙並不存在的“眼睛”,正悄悄地記住他今晚的每一個動作。
推開宿舍門,室友已經睡熟,呼吸均勻。阿遠坐到書桌前,翻開筆記本,在新的一頁寫下:
SWF-Bluefin:3.6 秒突破,C-14 關鍵輔助。
下方,他用更小的字補了一句:
大衛的主動性——再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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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 1:20,他關了燈,卻久久沒睡着。
窗外風拍在玻璃上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輕輕敲門。
阿遠閉上眼,腦海裏反復閃回着第三次測試中,那條在進度條前悄悄加快的曲線——它不是代碼的節奏,而更像是一種心跳。
他不知道,這心跳屬於 SWF,屬於大衛,還是……屬於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