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億萬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股強烈的、被束縛的擠壓感傳來,伴隨着溫暖液體包裹的觸感,還有......清晰的心跳聲?"咚...咚...咚..." 沉穩有力,就在耳邊。
混沌、碾壓、撕裂的感覺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緊密的束縛感,仿佛被塞進了一個狹小、柔軟卻堅韌的皮囊裏。
溫暖的、帶着奇異生命氣息的液體包裹着全身,一種久違的、屬於“活着”的溼潤感滲透進來。更清晰的是那“咚…咚…咚…”的搏動聲,沉穩、有力、富有節奏,仿佛就在耳邊擂鼓,又像是從自己身體內部傳來,帶着一種奇妙的共鳴——那是心髒的跳動!新生命的心髒!
緊接着,外界的聲音穿透了這層溫暖的包裹,有些模糊失真,卻帶着無法忽視的強烈情感:
“生了!是個女兒!恭喜恭喜!母女平安!”一個略顯疲憊卻充滿職業性喜悅的女聲,應該是護士或醫生。
“老婆辛苦了!快,快讓我看看我的小寶貝!”一個年輕、激動、帶着哽咽的男聲,急切而笨拙。
“哎喲,瞧瞧這小臉,粉嘟嘟的,真漂亮!像媽媽!”另一個更年長些、充滿慈愛的女聲,可能是奶奶或姥姥。
這聲音……這對話……
如同九天神雷在混沌的意識核心炸響!林晚那沉淪的意識瞬間被這熟悉到靈魂戰栗的聲音強行拽回!她猛地調動感知——不是神識,而是這具新生軀體的本能反應——眼皮沉重地、艱難地掀開了一條極其細微的縫隙!
嗡——
一片刺目的、慘白的光暈瞬間涌入視野!是那種老式醫院特有的、高瓦數白熾燈發出的強光,晃得她生理性地想要緊緊閉上眼。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視線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層晃動的水波
。她努力聚焦,首先看到的是慘白色的天花板,上面似乎有簡單的吸頂燈盤。空氣中彌漫着極其濃烈的消毒水氣味,刺鼻,冰冷,但其中又混雜着一絲新鮮血液特有的、鐵鏽般的腥甜氣息,這味道讓她瞬間確認了環境——醫院產房!
一張臉龐帶着巨大的、毫不掩飾的喜悅,猛地湊近!汗水浸溼了她額前幾縷散亂的發絲,臉色蒼白中透着疲憊,嘴唇有些幹裂,但那雙眼睛……那雙盛滿了溫柔、愛意、劫後餘生般巨大幸福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近乎貪婪地看着她!這張臉……年輕,飽滿,沒有前世記憶中那些操勞刻下的深刻皺紋,但那眉眼輪廓,那眼神中的溫暖……
媽!是媽媽!年輕了三十歲的媽媽!是現代的蘇婉!
林晚的靈魂核心劇烈地顫抖起來!
緊接着,視野邊緣又擠進來一張同樣年輕的臉。頭發似乎因爲緊張奔跑而顯得亂糟糟的,穿着一件半新不舊、袖口有些磨損的深色夾克,領口微微敞開。
他激動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想伸手觸碰裹着她的襁褓,又怕驚擾到她,手指懸在半空微微顫抖。那張臉上洋溢着一種近乎傻氣的、純粹的、巨大的幸福笑容,眼神亮得驚人,充滿了初爲人父的激動和不知所措。
這張臉……同樣年輕,同樣沒有生活重壓刻下的風霜,但那熟悉的五官……
爸!是爸爸!林海!
巨大的荒謬感和難以置信的狂喜如同宇宙爆炸般在她靈魂深處轟然炸開!意識在尖叫:我……回來了?!回到了……生命最初的原點?剛出生?!
巨大的荒謬感和狂喜如同海嘯般沖擊着林晚的元神!她回來了!回到了她庸碌一生的起點!回到了父母還健在、家庭尚算完整的原點!
然而,狂喜只持續了一瞬,便被更深的冰寒取代。
不對!她的元神烙印雖然虛弱,但感知仍在!這具小小的、脆弱的嬰兒身體裏......有靈根!而且是......五靈根!
一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氣,正隨着嬰兒本能的呼吸,極其緩慢地滲入這具身體!雖然稀薄得可憐,但確確實實存在!
現代世界!她前世生活了三十多年、直到平庸死去都未曾察覺任何超凡痕跡的世界!竟然......有靈氣?!雖然稀薄得如同沙漠中的水汽,但它是存在的!
而且,她這具身體,竟然也身具五靈根!這究竟是巧合,還是......某種宿命的輪回?
就在她心神劇震之時,靈魂深處,那個護着她穿越時空亂流、黯淡到近乎消失的灰撲撲空間泡,微微閃爍了一下,徹底融入了她的元神烙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與靈魂緊密相連的感應------一個極其微小、只有拳頭大小、內部空空蕩蕩、灰蒙蒙的空間!
空間!是那個"小石子"所化的空間!它沒有被紫霄神雷和時空亂流摧毀,反而與她的靈魂徹底綁定,成爲了她的一部分!雖然現在小得可憐,也荒涼得可憐,但它真實存在!這是她在修仙界最大的倚仗之一!雖然裏面的東西......恐怕在穿越時已遺失殆盡。
狂喜再次涌上心頭!空間還在!這是她在現代世界最大的底牌!
但下一秒,更深的寒意籠罩了她。
這裏是現代!科技昌明,後面科技發展繁榮監控無處不在,信息爆炸!她一個三歲(剛出生)的孩子,身具靈根,還帶着一個修仙者的元神和靈魂空間!這簡直是行走的核彈!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被切片研究都是輕的!前世看過的無數科幻恐怖片情節瞬間涌入腦海!
重生的狂喜如同最熾烈的岩漿,瞬間奔騰過她虛弱的元神烙印!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悲劇尚未上演的原點!回到了父母健在、家庭雖不富裕卻充滿溫情的時刻!
前世那庸碌、遺憾、在父母離世後孤寂冰冷的一生,仿佛只是一場漫長的噩夢!巨大的幸福感幾乎要將她淹沒。
然而,這岩漿般的狂喜只持續了短短一瞬,就被一股更刺骨、更令人戰栗的冰寒瞬間凍結!
不對!
她虛弱卻依舊存在的元神感知,在本能地掃描這具新生的、脆弱無比的嬰兒之軀時,清晰地“看”到了!在稚嫩的經脈深處,那微弱卻分明存在的、代表靈根天賦的先天靈光!並非單一耀眼的光芒,而是五種極其微弱、駁雜糾纏、勉強維持平衡的黯淡光點——金、木、水、火、土!
五靈根!又是五靈根!
這還不是最讓她驚駭的!隨着她第一次本能地吸氣(那感覺如此陌生又熟悉),一絲比蛛絲還要纖細、比晨霧還要稀薄、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氣”,伴隨着空氣,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滲入了她的口鼻,然後極其微弱地試圖融入她的身體!這氣息……雖然駁雜污濁不堪,其中蘊含的天地精華(靈氣)濃度低到令人發指,混雜了無數工業廢氣、塵埃和生命濁氣,但它那獨特的、屬於天地能量的本質,她絕不會認錯!
靈氣!
現代世界!這個她前世活了三十多年,上學、工作、結婚(短暫而失敗)、庸庸碌碌直到病死,都未曾感知到一絲一毫超凡力量的世界!空氣裏……竟然……有靈氣?!
雖然稀薄得如同在撒哈拉沙漠中心尋找一滴純淨水,雖然污濁得像是被億萬只腳踩踏過的泥濘雪地,但它……確確實實存在!
而且,這具身體,竟然也身具五靈根!這究竟是命運的偶然玩笑,還是某種無法逃脫的、更深層次的輪回宿命?前世平庸至死的根源,與修仙界掙扎求存的起點,竟然在這個平凡的世界以這種方式重疊了?!
就在她心神劇震,被這驚天發現沖擊得意識恍惚之際,靈魂最深處,那個護着她穿越時空亂流、此刻已黯淡到近乎於無、隨時會消散的灰撲撲空間泡,仿佛感應到了她的蘇醒,極其微弱地、幾乎無法察覺地閃爍了一下。
緊接着,它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瞬間融化、分解,化作最本源的一縷灰色光流,徹底、完美地融入了她本就與之相連的元神烙印之中,消失不見。
然而,一種全新的、奇異的、仿佛與生俱來的感覺清晰地浮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