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跑!!!”

林晚的嘶吼被身後碾來的、近乎實質的恐怖威壓擠碎,散入扭曲的空氣。那由破碎星辰和寂靜黑暗構成的巨大存在,那旋轉着億萬生滅的“眼窩”,並非刻意追趕,它的移動本身就是一種天災,一種規則層面的清理。空間在它前方褶皺、斷裂,又在它身後彌合,留下絕對虛無的軌跡。

亡命奔逃!什麼戰術,什麼配合,全都拋諸腦後!唯一的念頭就是遠離!再遠離!

腳下的黑色玻璃大地在哀鳴中碎裂,無形的空間裂縫如同被驚擾的魚群,在那巨大存在帶來的規則擾動下變得更加狂亂和不可預測。林晚的預判幾乎失效,只能憑借本能和怨噬力場最後的一絲預警,拉着隊友在死亡的刀尖上跳躍。

石盾用岩石化的後背硬抗了一道掃過的空間裂縫,留下深可見骨的創口,鮮血尚未噴出就被虛無吞噬。影刃的身影閃爍得幾乎消散,每一次現身都帶着更多的傷口。百靈的喉嚨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絕望的氣音,但她仍在拼命釋放着混亂的情緒波動,像一只試圖用噪音嚇退海嘯的麻雀。靈瞳的銀眸中數據流早已崩潰,只剩下純粹的、面對超越理解之物的恐懼。

然後,他們看到了它。

那片比“饕餮之口”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絕對黑暗區域。以及那塊斜插在黑暗邊緣、鏽跡斑斑的金屬路牌。

【前方:寂靜墳場】

【危險!禁止通行!】

絕路!真正的絕路!

背後的恐怖存在愈發臨近,那冰冷的、漠然的“注視”已然落在背上,皮膚感到灼燒般的刺痛,靈魂都在顫栗着想要逃離軀殼。

進,是未知的、連S級事件標識都禁止通行的墳場。

退,是即刻的、毫無意義的湮滅。

沒有時間權衡!

“進去!”林晚幾乎是憑借着動物般的求生本能吼出了這兩個字。她寧願死在未知裏,也不願被身後那東西像擦掉灰塵一樣抹除!

她第一個沖向那片絕對的黑暗,身影在接觸黑暗邊緣的瞬間,如同被橡皮擦抹去,驟然消失!

石盾發出一聲咆哮,扛起幾乎癱軟的靈瞳,埋頭撞了進去!

影刃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掠入。

百靈閉着眼,尖叫着(盡管沒有聲音)撲向前方!

就在最後一片衣角沒入黑暗的刹那——

那巨大的、由星辰殘骸構成的存在,已然抵達。

它並沒有撞上這片黑暗區域,而是在其邊緣……停了下來。

那旋轉着星生星滅的“眼窩”,靜靜地“凝視”着這片連它似乎都不願(或不能)觸及的絕對黑暗。一種極其細微的、近乎“遲疑”的情緒波動,第一次從這個漠然的毀滅化身身上散發出來。

然後,它……緩緩地、無聲無息地……向後退去。

仿佛遇到了某種無形的邊界。

它在那邊界外徘徊了片刻,最終,如同失去興趣的巨獸,緩緩調轉方向,沿着來的路徑,再次撕開空間,無聲地離去。

只留下被徹底改變的地形,和一片死寂。

……

冰冷。

刺穿靈魂的冰冷。

並非低溫,而是一種……失去所有能量、所有波動、所有“存在感”的絕對死寂帶來的冰冷。

林晚猛地睜開眼睛。

沒有光。

並非黑暗,而是“無”。視覺在這裏失去了意義。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眼皮開合。

她試圖呼吸,卻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胸腔沒有任何起伏,但奇異地,並沒有窒息感。

她試圖移動手指,卻接收不到任何來自肢體的反饋。她仿佛只剩下一個漂浮的意識,被困在一片虛無的海洋裏。

恐慌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繞而上!

這是哪裏?!

隊友呢?!

我還活着嗎?!

【警告!進入絕對規則隔離區!】

【檢測到超高強度“虛無”力場!所有能量活動被強制抑制!】

【系統能量供給中斷……轉入最低功耗休眠……嚐試連接外部能源……失敗……】

【精神連接不穩定……感知模塊離線……】

系統的提示音斷斷續續,如同電力不足的收音機,最終徹底沉寂下去。

連系統……都被壓制了?

林晚的“意識”瘋狂地掙扎,卻像落入琥珀的飛蟲,無力可言。

這種絕對的、剝奪一切的寂靜,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瘋狂。時間失去了刻度,可能只過了一秒,也可能過了千年。

就在她的意識幾乎要被這無盡的“無”所同化、分解時——

一點極其微弱的、熟悉的波動,如同風中殘燭,在她“感知”中亮起。

是怨噬力場!

那並非由系統驅動,而是源自她靈魂本源、經過無數次錘煉和異變的那部分力量,在這片絕對虛無中,竟然還沒有完全湮滅!它縮小到了極致,像一層薄薄的、即將破裂的肥皂泡,頑強地包裹着她最後的核心意識,抵御着“無”的侵蝕。

而這力場,似乎……能捕捉到什麼東西?

不是能量,不是情緒。

是……“痕跡”。

極其古老、極其微弱、幾乎被虛無徹底磨平的……意識殘留的“痕跡”。

一段段破碎的、無法連貫的“記憶”碎片,如同沉船的木屑,漂浮在這片寂靜之海中,被她的力場偶然捕捉到。

“……代號‘歸墟’……最終防線……” (一個疲憊到極點的聲音,帶着決絕)

“……它們來了……守不住……祂們……不是我們能理解的……” (驚恐的呐喊,夾雜着某種非人的咆哮)

“……啓動‘長眠’協議……把這裏……變成墳墓……連同我們……一起……” (冰冷的、充滿犧牲意味的命令)

“……抱歉……” (最後一聲嘆息,蘊含着無盡的眷戀與不甘)

這些碎片一閃即逝,卻像閃電般照亮了這片虛無的瞬間。

這裏……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一個……墳墓?一個被稱爲“最終防線”的地方?是誰建造了它?爲了埋葬什麼?又是誰留下了這些破碎的意識痕跡?

更多的碎片被力場捕捉,雜亂無章:

扭曲的戰鬥景象(無法理解的武器光芒,巨大的陰影崩碎)

絕望的祈禱(向某個未知存在的乞求)

復雜的結構圖一閃而過(似乎是某個龐大裝置的能源核心?)

“……鑰匙……” (一個沉重的、充滿渴望的詞匯)

劇烈的爆炸和空間坍縮(最後的記憶)

信息支離破碎,卻指向一個可怕而悲壯的過去。

林晚的意識如同一個貪婪的海綿,吸收着這些碎片。她無法理解全部,但那股跨越了無盡時空的絕望、犧牲和不甘,卻深深震撼了她。

同時,她感覺到,包裹着她的怨噬力場,在吸收這些“痕跡”的過程中,發生着極其微妙的變化。它似乎……正在緩慢地、極其艱難地……適應這片虛無?甚至……從中汲取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沉澱”下來的力量?

力場那層薄薄的膜,似乎凝實了一絲絲。

【系統強制喚醒……檢測到宿主意識活性……檢測到力場自適應變異……】

【分析捕獲信息碎片……比對數據庫(殘缺)……匹配度0.0001%……疑似“上古終結之戰”殘留……】

【警告!未知力量浸潤……力場性質改變……進化方向未知……】

系統斷斷續續地重新上線,顯然也受到了巨大影響。

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了其他幾個微弱的、熟悉的“意識氣泡”就在不遠處!

石盾!靈瞳!影刃!百靈!

他們還活着!同樣憑借着自身的異能特質,在這片虛無中勉強保存着最後的意識核心!

石盾的意識氣泡厚重而黯淡,如同蒙塵的磐石;靈瞳的則像一枚微弱的、不斷閃爍的數據流;影刃的幾乎完全透明,難以捕捉;百靈的則像一個受驚的、不斷波動的小水泡。

必須靠近他們!

林晚集中起全部的意志,驅動着那變異了一絲絲的怨噬力場,像一個笨拙的水母,在這片意識的死海中,艱難地、緩慢地向着最近的那個意識氣泡(屬於石盾)挪動。

過程緩慢得令人絕望。每一點移動都消耗巨大。

終於,她的“氣泡”觸碰到了石盾那厚重黯淡的“氣泡”。

接觸的瞬間,一股龐大的、混亂的、屬於石盾的驚恐和絕望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涌入林晚的意識!

同時,她也感覺到自己力場中那些剛剛吸收的、古老的“痕跡”碎片,似乎也有一絲絲反向流淌了過去。

石盾的意識氣泡劇烈地波動起來,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但那厚重的黯淡,卻似乎被注入了某種極其微弱的、來自遠古的“堅韌”碎片,稍微穩定了一絲。

有效!

林晚精神一振,繼續艱難地移動,依次找到了靈瞳、影刃和百靈。

每一次意識氣泡的觸碰,都是一次情緒的劇烈沖擊和信息的微弱交換。她將那些古老的“痕跡”碎片,如同播撒種子般,分給了她的隊員們。

靈瞳的數據流似乎接收到了某些破碎的結構信息,閃爍得更加規律;影刃的透明氣泡吸納了一絲關於“隱匿”和“忍耐”的碎片,變得稍微清晰了一點;百靈那受驚的情緒則被一股浩渺的、犧牲的悲壯感稍稍沖淡,波動逐漸平復。

五個微弱的意識氣泡,在這片絕對的死寂墳場中,依靠着林晚那變異力場的維系和那些古老碎片的支撐,如同風中殘燭般,艱難地維系着,沒有徹底熄滅,也沒有被虛無同化。

不知過去了多久。

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忽然。

那片絕對的、壓制一切的“虛無”,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墳場”的最深處,輕輕“呼吸”了一次。

就這一次輕微的波動,卻讓五個意識氣泡如同遭遇了狂風般劇烈震蕩,幾乎潰散!

但緊接着,所有人體會到了一種極其短暫的……“鬆動”!

對自身軀體的感知回來了萬分之一秒!對能量的壓制減弱了億分之一!

“就是現在!”林晚用意識嘶吼,“全力爆發!沖出去!”

不需要言語,求生的本能被激發到極致!

石盾的意識爆發出磐石般的怒吼!

靈瞳的數據流瘋狂計算着最短路徑!

影刃的氣泡化作最尖銳的刺!

百靈的情緒波動如同爆炸般擴散!

而林晚,將她那變異後能勉強在虛無中汲取力量的力場催發到極限,裹挾着另外四個氣泡,向着那波動傳來的、或許是“墳場”更深處、或許是唯一“生路”的方向,猛地沖去!

仿佛撞破了一層無形的、堅韌的膜!

轟!

五感瞬間回歸!伴隨着的是難以形容的劇痛和撕裂感!

冰冷!不再是意識的冰冷,而是真實的氣溫,低得可怕!

空氣!稀薄得幾乎不存在,帶着濃重的塵埃和金屬鏽蝕味!

重力!微弱而古怪,方向感混亂!

五個人從半空中重重摔落,砸在冰冷的、布滿灰塵的金屬地板上,咳出帶着冰碴的血沫。

他們脫離了那片絕對的意識墳場,但似乎……落入了另一個絕地。

林晚艱難地抬起頭。

眼前是一個廣闊得難以置信的、破敗不堪的金屬大廳。穹頂高聳,大部分已經坍塌,露出外面扭曲的、非自然的暗紅色天空。巨大的、早已停止運轉的未知機械結構如同死亡的巨獸骸骨,散布四處。牆壁上布滿了巨大的爪痕和能量武器燒熔的痕跡,訴說着曾經慘烈的戰鬥。

這裏……像是一個巨大星艦的殘骸內部?或者某個超巨型地下設施的廢墟?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

大廳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某種暗金色金屬鑄造的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具……龐大的、穿着破碎暗金盔甲的……骸骨。

它的頭骨低垂,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則握着一柄插入地面的、斷裂的巨劍。

即便早已死去不知多少歲月,那骸骨依舊散發着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威嚴而悲涼的氣息。

仿佛一位王者,守護着他的墳墓,直至永恒。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五個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他們從S級事件的門前,逃入了一個連系統都無法識別的、更加古老的……失落之地。

林晚的目光,落在那王座骸骨緊握的、斷裂的巨劍上。

劍柄處,鑲嵌着一塊黯淡的、布滿裂紋的……幽紫色晶體。

她的心髒,猛地一跳。

那塊晶體……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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