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林予安徹夜未眠。
他躺在床上，睜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裂紋，腦海裏像過電影一樣反復回放着露台上發生的一切。
顧琛逼近的身影，灼熱的呼吸，停留在唇瓣咫尺之間的距離，還有那句低沉而危險的“我想幹的……就是這個呢？”以及緊隨其後的、更加直白的心聲——
【你是我的。】 【早點習慣。】
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得可怕，反復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經。
他拉起被子蒙住頭，試圖隔絕那些畫面和聲音，卻毫無作用。顧琛的氣息，顧琛的眼神，顧琛的心聲……仿佛已經無孔不入地侵入了他的世界。
恐慌、混亂、不知所措……這些情緒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但在這片混亂的浪潮之下，似乎又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異樣感。
當顧琛那樣專注地、近乎偏執地看着他時，當他用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宣告所有權時，當他因爲別人靠近他而流露出不悅時……林予安的心髒，除了害怕，似乎還漏跳了一拍別的什麼。
這個發現讓他更加恐慌。
“不……不可能……”他把臉埋進枕頭裏，發出痛苦的嗚咽，“那是顧總啊……是老板啊……我一定是被嚇出幻覺了……”
他試圖用工作關系來麻痹自己，提醒自己顧琛是他的上司，是那個高高在上、冷漠嚴苛的顧氏總裁。他們之間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
可那個“寶貝”備注，那些詭異的心聲，還有今晚露台上幾乎失控的靠近……無一不在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
顧琛是認真的。他對他，有着遠超工作範圍的、強烈的占有欲。
這個認知讓林予安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壓力。
怎麼辦？
辭職嗎？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需要這份工作，豐厚的薪水是他支撐家庭和償還債務的關鍵。而且，以顧琛的性格，會輕易放他走嗎？那句“你是我的”聽起來可不像會輕易放手的樣子。
那……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繼續像以前一樣工作？
可能嗎？在知道了這一切之後？在每次聽到顧琛心聲都恨不得原地消失之後？
林予安絕望地在床上翻滾，感覺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他才在極度的疲憊和混亂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然而，沒睡多久，鬧鍾就尖銳地響了起來。
他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和一頭亂毛，魂不守舍地起床、洗漱。看着鏡子裏憔悴得像鬼一樣的自己，他深吸一口氣，努力給自己打氣。
“林予安，冷靜！今天是新的一天！也許昨天只是顧總一時沖動！或者他今天就會恢復正常了！對！一定是這樣！”
他懷着微弱的希望，換好衣服，步履沉重地出門上班。
一路上，他都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今天能一切正常。
然而，剛踏進總裁辦公室樓層，他就看到了那個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顧琛。
顧琛正站在助理辦公桌前，手裏拿着一份文件看着。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襯衫，領口扣得一絲不苟，側臉線條冷硬，神情專注，看起來和平時那個工作機器沒有任何區別。
仿佛昨晚那個在露台上險些吻他、還對他進行可怕宣告的人只是個幻覺。
林予安的心髒瞬間提了起來，下意識地放輕腳步，想偷偷溜到自己工位。
“林助理。”顧琛頭也沒抬，聲音平淡無波。
林予安身體一僵，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垂着頭：“顧總早。”
顧琛抬起眼，目光落在他臉上，停留了兩秒。
【黑眼圈這麼重。】 【沒睡好？】
林予安：“……” 又來了！又開始了！
他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手指卻悄悄蜷縮起來。
“早。”顧琛收回目光，將手裏的文件遞給他，“這份報表數據有問題，第三頁的匯總計算錯誤，拿回去重做，十點前放我桌上。”
他的語氣公事公辦，甚至比平時更冷淡一些。
林予安愣了一下，連忙接過文件：“是，顧總，我馬上處理。”
心裏卻有些詫異。就……這樣？沒有別的了？不再提昨晚的事了？
難道……真的只是一時興起？今天冷靜下來後悔了？所以又恢復了冷面上司的模式？
這個猜測讓林予安心裏莫名地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又有一絲極其詭異的……失落？
他趕緊甩開這個荒唐的念頭，暗自慶幸。對！就這樣最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恢復正常的工作關系！
他拿着文件，轉身想立刻逃離。
“等等。”顧琛又叫住他。
林予安的心再次提了起來，緊張地回頭。
顧琛從桌上拿起一個精致的紙袋，遞給他，語氣依舊平淡：“順路買的早餐，多了。”
林予安愣愣地接過紙袋，裏面是他常去的那家粥鋪的包裝盒，還是他最喜歡的海鮮粥口味，旁邊甚至配了一小份他愛吃的水晶蝦餃。
順路？顧琛上班的路和他家小區以及那家粥鋪根本是三個方向！
而且……“多了”？這種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顧琛冰冷的心聲已經同步抵達：
【趁熱吃。】 【臉色這麼差，看着礙眼。】
林予安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多了”的早餐，站在原地，心情復雜得難以形容。
所以……並沒有恢復正常？只是換了一種更隱晦（自以爲）的方式？
“謝……謝謝顧總。”他幹巴巴地道謝，感覺手裏的早餐燙手得很。
“嗯。”顧琛應了一聲，似乎還想說什麼，目光卻忽然越過他，看向了電梯口。
林予安下意識地回頭，看到電梯門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是穿着一身騷包亮色西裝、戴着墨鏡的秦嶼。
“喲！早啊二位！”秦嶼笑嘻嘻地走過來，目光在顧琛和林予安之間來回掃視，最後落在林予安手裏那個明顯是外賣的紙袋上，吹了個口哨，“嘖嘖，顧大總裁什麼時候這麼體貼了？還給助理帶早餐？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啊！”
林予安頓時尷尬得想找地縫鑽進去。
顧琛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眼神像刀子一樣掃向秦嶼：“你很閒？”
【陰魂不散。】 【來得真不是時候。】
秦嶼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別這麼冷淡嘛！我這不是來給你送好東西了嗎？”他又從口袋裏掏出那個銀色的、像藍牙耳機一樣的小設備，“上次那個腦波感應器，我回去又改進了一下！穩定性提高了不少！絕對高科技！真的不試試？”
林予安一看到那個設備，心裏就是一緊。
顧琛的眉頭皺得更緊，語氣充滿了不耐和嫌棄：“拿走。沒興趣。”
【垃圾。】 【礙眼。】
秦嶼撇撇嘴：“真沒勁！你這人一點探索精神都沒有！”他眼珠一轉，忽然把設備對準了旁邊的林予安，笑嘻嘻地說，“那小助理，你要不要試試？可好玩了！說不定能聽到你們顧總心裏在罵我呢！”
林予安嚇得後退一步，臉色發白：“不、不用了！謝謝秦先生！”
他能聽到！他早就聽到了！顧琛不僅在心裏罵你是垃圾礙眼，還罵你蠢貨陰魂不散！
顧琛一把將林予安拉到自己身後，徹底擋住了秦嶼的視線，周身散發出駭人的冷氣：“秦嶼，你想去非洲挖礦嗎？”
秦嶼立刻舉手投降：“得得得！我錯了！我這就滾！你們繼續……繼續吃早餐！”他一邊說着，一邊腳底抹油地溜了，臨走前還給了林予安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走廊裏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顧琛鬆開拉着林予安胳膊的手，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煩人精。】 【差點碰到你。】
林予安低着頭，心跳得厲害。剛才顧琛把他拉到身後的動作……是保護性的？
“回去工作。”顧琛恢復了冷淡的語氣，轉身走向辦公室。
林予安看着他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裏溫熱的早餐，再想想剛才他維護自己的動作，以及那些只有他能聽到的、充滿占有欲和關心（？）的心聲……
他感覺自己剛剛建立起來的“恢復正常”的幻想再次崩塌了。
這個男人，一邊用最冷的臉做着最曖昧的事，一邊在心裏瘋狂輸出。
這班……到底還怎麼上？！
他抱着文件和早餐，魂不守舍地回到工位，感覺自己即將開啓的，是又一個兵荒馬亂、心跳過載的工作日。
而總裁辦公室裏，顧琛坐在辦公桌後，目光掃過監控屏幕上那個對着早餐發呆的助理，嘴角幾不可查地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
【慢慢來。】 【總會習慣的。】
林予安猛地打了個寒顫，手裏的蝦餃差點掉在地上。
又、又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