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野的目光掃過地上的饅頭,眉頭擰成了起來。
屋子裏的氣壓不知道爲什麼就低沉了下來。
鄭春嬌莫名覺得有些心虛,咳嗽了一聲:“我不知道你在家。”
“你晚上就吃這個?”他緩緩開口問。
“啊?哦……”鄭春嬌被他跳躍的思維整得有點不連貫了,“湊合一下……”
她話音未落,就見宋星野徑直走進廚房,從掛鉤上拿下圍裙,套在脖子上,兩只手在矯健的腰後窩出系上圍裙的繩子。繩子被他身上的水珠沾溼,搭在他的浴巾上。
鄭春嬌看着他赤着上身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寬肩窄腰的線條在暖黃燈光下像幅流動的油畫,水珠順着發梢滴在蝴蝶骨上,暈開一小片水漬。軍綠色圍裙勒出勁瘦的腰線,如果浴巾滑落的話……
這男的。
故意的吧?
“看夠了就把饅頭撿起來。”
宋星野突然開口,手裏鐵勺在鍋底“哐當”一響。
鄭春嬌慌忙蹲下身,指尖剛碰到饅頭皮,就聽見他又說:“髒了,吃了不衛生。扔了吧。”
“哦。”
她把饅頭丟進垃圾桶,轉身時差點撞進一個滾燙的懷抱。
宋星野不知何時轉過身來,手裏端着個搪瓷碗,碗裏是一碗陽春面,面上臥着兩個金黃的荷包蛋。
“吃飯。”
他把碗塞進她懷裏,掌心的溫度透過瓷壁燙得她一哆嗦。
挺清淡簡單的食物。
鄭春嬌卻覺得一定足夠美味。
事實證明,確實挺好吃的。
味道清淡,但是意外的還不錯。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是鄭春嬌太餓了。
她吃飯的時候,宋星野就一直坐在桌子對面盯着她,還好她心理素質強大,不至於消化不良。等她放下筷子的時候,宋星野才開口。
“吃完了?”
鄭春嬌點點頭。
“飽了嗎?”宋星野又問。
“飽了。”鄭春嬌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說聲謝謝。
那天在醫院裏宋星野冷漠的態度她還記憶猶新,這會兒這個男人突然變得這麼細心,有點反常的意思。
她還在琢磨宋星野的反應,宋星野已經垂下眼眸,了然一笑。
“就算咱們沒有夫妻關系,我也不會看着一個普通群衆挨餓。”宋星野淡淡地解釋,“希望你不要誤會,也不要抱有什麼幻想。”
鄭春嬌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只要宋星野沒什麼變化,別耽誤她遲點離婚就成。
萬一這個宋星野缺心眼兒,殺個回馬槍,或者後悔了,離婚的時候死纏爛打的話,也太難看了。
宋星野因爲她的話,皺了皺眉,最終沒有發散開,繼續道:“下次別再這樣吃東西。對胃不好。如果回來晚了,可以用電熱杯給自己下碗面條。龍須面就放在——”
“我不會做飯。”鄭春嬌打斷了他的話,“宋首長看不出來嗎?”
宋星野瞥了她一眼。
像是真的這一刻才看出來她不會做飯。
下一刻宋星野站起來走出了廚房。
鄭春嬌以爲他終於生氣走了,沒想到過了一分鍾他又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張票證,放在她面前。
“這是我在部隊三號食堂的月票。”宋星野淡淡說,“如果家裏小芳沒做好飯菜,你可以去部隊食堂吃。”
鄭春嬌盯着桌上那張米黃色的塑料票卡,內心涌起一陣感動。
那是來自鄭春嬌這副身體本能的反應。
也僅僅是一點點最後的本能反應。
貝妍芝的靈魂經歷了太多,她不太相信這樣突如其來的“溫情”。
在離婚之前,鄭春嬌可不想節外生枝。
“那真是太感謝宋首長了。”鄭春嬌說。
宋星野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他就看着鄭春嬌從兜裏掏出了五元錢,放在了桌上。
宋星野蹙眉:“這是什麼意思?”
“飯錢。”鄭春嬌說,“對了,今晚開始我都睡小臥室。你以後都不用擔心我占你便宜。”
說完這話,鄭春嬌拿起月票,站起來走上了樓。
宋星野盯着那五塊錢,這次真的不太明白了。
他對包辦婚姻很厭惡。
對鄭春嬌本人卻並沒有太多的意見。
如果不是鄭春嬌上次不擇手段跟自己發生夫妻關系,他不會在醫院控制不住,那麼惡劣地對待一個孱弱的女性。
包括給鄭春嬌做飯,包括在婚姻關系結束之前,盡一些基礎的表面義務,也理所當然。
可是……
鄭春嬌跳樓後好像確實不太一樣,像是忙着要跟他劃清界限,連吃飯這種事情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宋星野想不太清楚。
他的生活嚴謹自律,整個人內斂克制,早已和部隊融爲一體。
在情感問題上,非常遲鈍又機械。
明明感覺鄭春嬌的行爲不符合邏輯。
卻實在是想不清楚。
宋星野嘆了口氣,決定暫時把這個問題擱置在一邊。
他拿起鄭春嬌用過的碗筷,認命地放到水池子裏開始洗涮,忍不住冒出個念頭。
——明明是個鄉下丫頭,怎麼跟個大小姐一樣,連碗筷都不知道收拾?
*
不管宋星野這邊怎麼琢磨,鄭春嬌倒是一夜好夢。
從小臥室醒來,太陽正好照窗台上的綠植上,綠油油的,生機勃勃。
鄭春嬌穿好衣服,伸了個懶腰。
她今天事情還有很多,第一件事,就是起床鍛煉。
她給鄭春嬌這個身體定制了嚴格的調整計劃,早餐是她昨天晚上回來之前訂好的鮮牛奶,小芳還給她煮了兩個雞蛋。
吃完後,她就穿上昨天買的運動鞋出門跑步去了。
一路從軍區家屬院跑出去,繞着部隊營地路跑大約三公裏後,她又在操場的器械區開始了力量訓練。
這會兒正是部隊拉練回來開始常規訓練的時候。
今天鄭春嬌已經換了身運動衣,頭發梳成高馬尾綁在身後,臉上帶了點淡妝,再加上她自己的氣質滲透出來,在太陽下顯得尤其亮眼。
一隊隊血氣方剛的青壯年兵哥哥喊着一二三四的號子,從她身邊路過,眼睛都忍不住往她身上瞟。
“這誰呀?哪裏來的姑娘,這麼好看?”
“是不是什麼大學生,大城市回來的……”
辦公樓二樓傳來罵聲:“不專心訓練,眼神都往哪裏看呢?!再給我加跑二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