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銷結婚申請的過程順利得超乎想象。
昨天徐家那場鬧劇早就傳遍了整條街。
徐家那個在街道辦當點小官的大舅,大概是怕引火燒身,連個屁都沒敢放,全程黑着一張鍋底臉,麻溜地把手續給辦了。
阮安安接過那張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撤銷證明,看都沒看那臉色鐵青的大舅一眼。
上輩子當牛做馬,領導的鍋、同事的刀,什麼冷眼刁難沒見過?
這點子臉色,給她塞牙縫都不夠!
揣好證明,阮安安腦子裏已經開始盤算下一步。
怎麼才能徹底把徐家那窩毒蛇摁死,永絕後患?
剛走出街道辦那扇舊木門,一個身影就堵在了面前。
來人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寸頭,穿着洗得發白的工裝,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眼神透着股混不吝的精明勁兒,一看就是在街面上混的。
“阮小姐?”漢子聲音低沉,帶着點江湖氣,“周老大聽說您的事了,特意吩咐我,帶幾個兄弟來給您‘壯壯聲勢’。”
他說着,側身朝旁邊窄小的弄堂裏努了努嘴。
阮安安這才注意到,那昏暗的弄堂裏,影影綽綽站着六七個同樣氣息精悍的漢子。
個個站得筆直,眼神銳利。
更扎眼的是,他們挽起的袖口下方,都紋着一個古樸有力的隸書——“周”字。
看着眼前的人和弄堂裏的陣仗,阮安安心頭猛地一酸,百感交集。
“不用麻煩周叔了!結婚申請,我已經撤回來了!” 她聲音有些發哽。
那漢子聞言,緊繃的肩膀明顯一鬆,長長籲了口氣:“撤了就好!撤了就好!周老大身子骨不爽利,可心裏一直記掛着您。他讓我給您帶句話:天塌下來有周幫頂着!甭管啥事兒,只要您言語一聲,兄弟們刀山火海,隨叫隨到!”
這話像塊烙鐵,燙得阮安安心口又酸又疼。
周老大,周懷安。
原主祖父身邊老管家的兒子,也是原主母親青梅竹馬的玩伴。
阮家祖上寬厚,不僅收留了周家,還讓周家兄弟倆跟着阮母一起讀書認字。
後來世道變了,十幾歲的周懷安就帶着弟弟周懷仁,憑着一股子狠勁兒和義氣,硬是在外灘碼頭那片魚龍混雜的地方打出了“周幫”的名號。
爲了守護阮母,他終身未娶,更是把原主阮安安視如己出。
書裏,原主遭難後,這位拖着病體的江湖大佬四處奔走,拼盡全力想爲她討個公道……
可惜厲害的梟雄,也鬥不過蘇清月的女主光環。
他不僅沒救出原主,自己也被牽連,一代豪傑,最後竟屈辱地死在了牛棚裏。
思緒翻涌,阮安安面上卻只露出感激和關切,她對着漢子鄭重道:“叔,辛苦您跑一趟。麻煩您回去告訴周伯伯,讓他安心養病。我這邊安頓好了,晚些親自登門去看望他的。”
“好,好!那我先帶人回去了!”
話落,漢子朝弄堂裏一揮手,七八條漢子悄無聲息地迅速散去……
阮安安笑着目送一幹人等離開,眼底卻是一片冰寒。
她這人,向來是記仇的!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睚眥之仇嘛……那就十倍百倍地討回來!
如今她手握空間,物資如山,周家兄弟上輩子的慘劇,說什麼也得給它掐死在搖籃裏。
至於蘇清月?
呵,這朵披着人皮的白蓮花,在周家這事兒上可沒少添柴拱火。
行啊,新賬舊賬,咱們一塊兒算!
打定主意,阮安安四下一掃,確認無人留意,身子一扭便閃進了巷子最深的陰影裏。
心念微動,整個人瞬間消失。
[青梅酒*10 已備妥]
她麻利地將琥珀色的酒液倒進空玻璃瓶,又按1:2的比例兌入清冽甘甜的靈泉水。
接着,從昨天“繳獲”的那堆藥品裏,精準翻出了幾板阿奇黴素——肺炎克星。
半個鍾頭後,她拎着個不起眼的布兜,敲響了那扇熟悉又沉重的周家別墅大門。
“吱呀——”
門開了,露出的正是那位在浦江灘上令人聞風喪膽的周二爺,周懷全。
他身形高瘦如竹,常年海風吹打的面龐黝黑粗糙,眉骨上一道舊疤更添幾分煞氣。
卻在看清門口站着的樸素姑娘時,下意識擠出一個難得的、帶着長輩溫情的笑:“安安?”
可那笑容只維持了一瞬,立刻被警惕取代,他粗着嗓子,帶着點無奈和防備:“丫頭,這回……不是又讓二叔去撈徐家那幫子王八蛋吧?”
阮安安喉嚨一哽,臉上有點燒。
這三年來,徐家那母子倆把她當成了敲開周家大門的“敲門磚”。
仗着原主對周家這點情分和戀愛腦上頭,原主哪次來不是爲徐家那點破事求爺爺告奶奶?
紡織廠的肥缺、城裏戶口、蘇清月能光明正大住進徐家……
哪一樁不是靠周二叔這張黑臉去硬“平”下來的?
難怪二叔一見她就跟見了討債鬼似的。
“二叔!”阮安安抬起頭,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地,“您誤會了!我這次來,不是爲了救他們——”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個冷冽的弧度:“我是來送他們上路的!”
周懷全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猛地一眯,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阮安安。
“丫頭,你這話……當真?你真舍得動他們了?”
“舍得!”阮安安斬釘截鐵,眼神沒有絲毫閃躲,“比真金還真!”
周懷全臉上的皺紋瞬間舒展開,隨即爆出一陣洪亮的笑聲:“好!好啊!你這丫頭,眼珠子總算沒白長!等着!二叔這就去把他們料理幹淨,給你出氣!”
阮安安哭笑不得,趕緊拽住抬腳就要往外沖的周懷全:“二叔!二叔您等等!咱不急這一時半刻!”
她拉着風風火火的周懷全進了客廳,一股濃重的中藥味混着壓抑的咳嗽聲撲面而來。
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歪靠着一位穿着洗得發白的黑色舊唐裝的老者——
周家真正的主心骨,周懷安。
他手裏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舊龍頭拐杖,臉色灰敗得像蒙了層塵土,眼珠渾濁發黃。
每一次咳嗽都牽動着瘦骨嶙峋的身體劇烈起伏,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