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碗油亮噴香、顫巍巍的紅燒肉和那敦實肥糯的大肘子擺在阮安安面前時,她感覺自己的魂兒都要被那肉香勾走了。
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努力壓下喉頭的躁動,“不安”的大眼睛看向李建國:“政委……這……這也太破費了吧?我……我不能……”
“破費什麼?”李建國大手一揮,帶着不容置疑的軍人作風,“吃!必須吃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阮安安內心狂喜:“那……那我就不客氣了!”
她萬萬沒想到,幾個婆子摘菜時的閒言碎語,竟讓她吃上了這年代金貴無比的大肘子!
這可是七十年代實打實的純肉啊!
多少人家過年都舍不得這麼造!肉票比金子還稀罕!
其實,婆子們添油加醋也非全無來由。
自打徐家老二徐宴禮攀上阮安安,徐母李英那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明裏暗裏嫌老街坊們“土包子”、“下等人”。
羅桂芬把豬圈蓋她家屋後,多少帶點“臭死你”的報復意思。
用劉婆子的話糙理不糙:“哼,都是泥腿子出身,披上件的確良就當自己是神仙了?裝什麼大瓣蒜!”
街坊們最恨的就是這種“翻身忘本”還天天嘚瑟的,徐母自然成了衆矢之的。
在軍區又“大魚大肉”地養精蓄銳了一天,李建國帶來了新消息:南沙島回電了。
阮安安滿懷期待地跑過去,一看——
結婚申請回執單????
徐晏丞還活着,她心裏有底。
可收到這玩意兒,阮安安是真懵了。
原主不是發電報退婚了嗎?
就算徐晏丞顧念舊情,不追究她這“冒牌軍嫂”,也不該是這個反應啊?
電報沒收到?
還是說……蘇清月是意外,原主才是他的真愛?
不對啊! 書裏明明寫着,原主死後十年,徐晏丞可是爲救蘇清月挨了槍子兒的!
能豁出命去,能沒感情?
可要真有感情,他發這結婚申請幾個意思?
難道……是氣蘇清月跟徐宴禮勾搭,故意拿我刺激她?報復?
要真是這樣……阮安安心裏打起了鼓,那這隨軍……還去不去?去了豈不是撞槍口上?
“阮安安同志,恭喜啊!這回是正兒八經的軍屬了!”
李建國滿面紅光,比自己結婚還高興,“收拾收拾,跟我去討公道!”
“討公道?”阮安安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漂亮臉蛋上滿是恰到好處的疑惑。
“到了你就知道了!”李建國拿起鋼筆,在一份文件上刷刷籤下大名,字跡龍飛鳳舞,阮安安乖巧地往外走,眼角餘光飛快地掃過文件頭——[公安、民兵協助抓捕通知單]!
她心頭一陣狂喜,腳步都輕快起來。
抓人!徐家母子,你們的報應到了!
阮安安在招待所其實沒啥家當,無非是些好心的軍屬大嫂們塞給她的糧票、布票、油票,還有……
兩個她沒舍得吃完、油紙包好的大肘子!
摸着油紙包,阮安安盤算着,等離開海市前,得用空間裏那十幾缸“靈泉泡菜”好好報答那幾個好鄰居。
希望這帶點神奇功效的泡菜,能幫她們熬過這艱難的歲月吧。
…………
劉婆子和羅桂芬一大早就接到了信兒,特意換上壓箱底最體面的衣裳,早早杵在街邊等着,腰杆挺得筆直,臉上是按捺不住的興奮和揚眉吐氣——
尤其是羅桂芬,下巴抬得能戳破天。
前天那位“大人物”派人傳話,今天還得她們“作證”,上回作證一人得了十塊錢!
十塊啊!她這老寡婦一年都攢不下這個數!
可“大人物”沒等來,先撞見了剛從審查地放出來的徐家三人。
只是他們此時的樣子,比叫花子還不如!
徐母李英身上那件引以爲傲的“的確良”襯衫皺得像鹹菜幹,頭發散亂花白,仿佛一夜老了十歲,最刺眼的是耳垂——
一邊赫然豁開個小口子,血痂烏黑,那對成天顯擺的金耳環不翼而飛。
她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全靠旁邊的人架着。
架着她的,正是蘇清月。
那張曾經水嫩的臉龐,如今蠟黃憔悴,布滿淚痕和驚恐,眼窩深陷。
活脫脫老了二十歲,哪還有半分勾人的風情?
跟在最後的是徐宴禮。
他那副裝腔作勢的金絲眼鏡鏡片碎了一個,鏡框歪扭變形,狼狽地掛在鼻梁上。
往日“文化人”的清高自傲蕩然無存,只剩下一身的頹喪和狼狽。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挪過來,與這春日洋房街道的景致格格不入!
蘇清月被兩個老太婆刀子似的眼神剮得臉上火辣辣的。
她死死掐着掌心,硬是擠出兩泡眼淚,身子一軟就往徐母身上靠,聲音抖得跟風中落葉似的:“媽……我,我肚子疼得厲害……”
這委屈勁兒,活像受了天大的冤屈。
徐母李英一聽寶貝兒媳喊疼,那還得了?
她倒騰着小腳就沖了上去,手指頭差點戳到劉婆子和羅桂芬的鼻尖上:“兩個老絕戶,也敢在背後看我們徐家笑話?我們再咋地也比你們這些斷子絕孫的強一百倍!”
她唾沫星子橫飛,專往人心窩子裏捅:“劉婆子,你兒子娶媳婦兒半年了吧?那肚子癟得跟搓衣板似的!咋的?你兒子那玩意兒是擺設啊?廢物點心一個!”
“我撕爛你這張破嘴!”
羅桂芬氣得肺管子疼,不等劉婆子回神,腰一叉就頂了上來,嗓門拔得老高,“響應國家號召晚點生娃,懂不懂?思想覺悟高着呢!哪像你們家,小叔子爬嫂子的炕頭——那才叫丟人現眼,祖墳都冒黑煙了!”
這話像淬了毒的針,扎得蘇清月心口一抽。
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上輩子明明阮安安被王瘸子毀了,捏在她手裏跟面團似的,讓她往東不敢往西!
這輩子怎麼倒過來了?
阮安安清清白白,倒是她成了過街老鼠。
這賤人到底使了什麼妖法?
巨大的恐慌和落差讓她身子晃了晃。
徐宴禮見心上人搖搖欲墜,心疼得不行,狠狠剜了羅桂芬一眼,趕緊伸手攬住蘇清月的肩,低聲哄着:“清月,別怕,有我在。”
他心裏又煩又怒。
都是阮安安這女人攪和的!
以前多溫順?現在居然敢這麼對清月?
還不是對他餘情未了,故意鬧這出想引起他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