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地清晨的空氣帶着一絲涼意,宋婉寧坐在窗邊,看着外面士兵們晨練的身影,心思卻飄得很遠。
距離上次野象谷的伏擊和那個意外包扎的夜晚,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但坤泰……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他依舊冷硬,命令不容置疑,可偶爾,當她無意間對上他的目光,那眼神深處似乎不再僅僅是冰冷的審視,多了一絲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有時,他會在她房間門口多停留片刻,卻又在她察覺前轉身離開。
門鎖咔噠一聲輕響。
坤泰推門進來,他穿着深色的作戰服,身姿挺拔,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掃過她時,似乎比平時少了幾分凌厲。
“收拾一下。”他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帶着慣有的命令口吻,“跟我出去。”
宋婉寧愣了一下,以爲自己聽錯了。出去?離開這個營地?
坤泰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補充道:“去集市,買點東西。”他頓了頓,語氣生硬,卻不像以往那樣純粹的冰冷,“別多想,阿峰他們都會跟着。”
宋婉寧的心跳漏了一拍。
集市?短暫的、有限的自由?一絲微弱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待,悄然冒頭。她沒說話,只是默默站起身。
坤泰沒再看她,轉身走了出去。
阿峰帶着幾名精銳士兵已經在外面等候,看到坤泰帶着宋婉寧出來,阿峰眼神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但很快恢復平靜,車隊駛出營地,朝着附近一個規模不小的本地集市開去。
路上,坤泰坐在副駕駛,沉默地看着窗外,宋婉寧坐在後座,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窗外的景色從茂密的叢林逐漸變成開闊的田野,然後是低矮的房屋和熙攘的人群,空氣裏彌漫着各種香料、食物和牲畜混合的復雜氣味。
集市到了。
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空氣中混雜着烤肉的焦香、熱帶水果的甜膩、魚腥味和汗味,色彩斑斕的布匹懸掛在攤位上,各種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充滿了異域的生命力。
宋婉寧跟在坤泰身後半步,阿峰和另外兩名士兵呈三角陣型,看似隨意地散布在周圍,眼神卻銳利地掃視着人群,坤泰似乎真的只是來買東西,他走到一個賣煙草的攤位前,用流利的緬語和攤主交談,挑選着煙葉。
然而,宋婉寧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渾濁池塘的明珠,瞬間吸引了無數目光。
她穿着坤泰讓人準備的素色棉麻長裙,款式簡單,剪裁合身,襯得她身形纖細,烏黑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後,皮膚白皙細膩,五官精致,帶着一種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清冷和疏離感,在周圍大多是皮膚黝黑、穿着簡樸甚至破舊的本地人群中,她顯得如此醒目。
好奇的、驚豔的、探究的、評估的……各種各樣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竊竊私語聲在周圍響起,用的是她聽不懂的緬語,但那些眼神裏的意味,讓她感到極度不適,她下意識地往坤泰身邊靠了靠,幾乎要貼上他的手臂。
坤泰似乎沒有察覺,依舊專注地挑選着煙葉,付錢。但他寬闊的脊背,無形中爲她隔開了一部分擁擠的人流。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口哨聲從不遠處傳來。
宋婉寧循聲望去,幾個穿着花哨襯衫、流裏流氣的本地青年聚在一個賣廉價首飾的攤位旁,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掃視,臉上掛着輕浮的笑容。
其中一個頭發染成黃色的青年,對着她又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然後用緬語大聲說了句什麼,引來同伴一陣哄笑,那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侵略性和下流的意味。
宋婉寧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腳步僵在原地。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瞬間——
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痛得幾乎叫出聲!
坤泰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他臉上的平靜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鷙到極點的冰冷,眼神銳利如刀,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直刺那幾個混混!
他手臂用力,猛地將宋婉寧狠狠拽進自己懷裏,動作粗暴,毫無憐惜,她的額頭重重撞在他堅硬的胸膛上,撞得她眼冒金星。
他用自己高大的身軀將她完全遮擋住,寬厚的肩膀和胸膛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他冰冷的視線鎖定那個吹口哨的黃毛青年,薄唇微啓,吐出一串流利卻充滿血腥殺氣的緬語,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破喧囂,清晰地傳到對方耳中:
“再看一眼,挖了你們的眼睛!滾!”
每一個字都帶着凜冽的寒意和絕對的權威。
那幾個混混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他們被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如同實質般的煞氣震懾!
哄笑聲戛然而止,黃毛青年嘴唇哆嗦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神裏充滿了恐懼,他旁邊的同伴更是嚇得縮着脖子,連滾帶爬地往人群裏鑽,瞬間消失不見。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原本喧鬧的集市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無數道目光驚恐地看向坤泰,又迅速移開,生怕惹禍上身。
坤泰沒再看任何人,他握着宋婉寧的手腕,步伐又大又快,帶着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
宋婉寧被他拽得踉踉蹌蹌,幾乎跟不上他的腳步,她被迫小跑着,屈辱、恐懼和手腕的疼痛讓她眼眶發酸,集市裏那些好奇、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背上。
阿峰等人迅速跟上,警惕地護衛在周圍,車隊就在集市入口不遠處。
坤泰幾乎是粗暴地將宋婉寧塞進越野車後座,然後自己重重地坐進駕駛座,阿峰猶豫了一下,坐進了副駕駛。
引擎轟鳴,車子猛地啓動,駛離了喧囂的集市。車內的氣氛卻比外面的空氣更加冰冷凝固。
坤泰緊握着方向盤,指關節因爲用力而泛白,他下頜線繃得死緊,眼神陰鷙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車內的溫度仿佛降到了冰點。阿峰坐在副駕駛,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宋婉寧蜷縮在後座角落裏,揉着發紅發痛的手腕,低着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強忍着不讓它掉下來,剛才在集市裏的難堪和此刻車內的壓抑,讓她幾乎窒息。
車子駛上一條相對僻靜的土路,周圍是茂密的橡膠林。
突然,坤泰猛地一腳踩下刹車!
嗤——
刺耳的輪胎摩擦聲響起,車子在土路上猛地頓住!
巨大的慣性讓宋婉寧的身體狠狠撞在前座椅背上,她驚呼一聲,驚恐地抬頭。
坤泰已經轉過身,那雙深邃的黑眸此刻燃燒着壓抑不住的怒火。
他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聲音低沉沙啞,帶着刺骨的寒意:“你看他們做什麼?”
宋婉寧被他看得渾身發冷,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什麼?”
“我帶你出來是爲了給你買東西,不是爲了讓你看男人的!”坤泰的聲音陡然拔高,“我說沒說過,你是我的女人?”
“你是不是有毛病?”宋婉寧被他侮辱性的言辭刺得渾身發抖,屈辱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我就在攤位面前看東西,他們自己朝我吹口哨,這也要怪我?”
“還敢犟嘴?”坤泰冷笑一聲,打斷她,眼神裏的怒火更熾,“你這張臉,就是禍害!”他伸出手,隔着座椅,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
他的指控毫無道理,充滿了偏執的占有欲,宋婉寧感到一陣絕望的憤怒和深深的屈辱。她掙扎着,想擺脫他的鉗制:“我要是長得不好看,你能給我帶回來?你跟那群小混混有什麼區別?”
“區別?”坤泰像是被她的反抗徹底激怒了,妒火和失控的占有欲瞬間吞噬了最後一絲理智。
他猛地解開安全帶,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力量從駕駛座翻越過來。
宋婉寧只覺眼前一暗,一股濃烈的男性氣息瞬間將她籠罩。
下一秒,她的唇被狠狠堵住!
他的唇帶着滾燙的溫度和不容抗拒的力量,碾壓着她的唇瓣,毫無溫柔可言,只有掠奪和發泄,他用力禁錮着她的身體,手臂像鐵箍一樣圈着她,另一只手卻順着鎖骨滑下,胸前被他覆蓋的瞬間。
宋婉寧身體一抖,大腦一片空白!屈辱、憤怒、恐懼……所有情緒瞬間爆炸,她拼命掙扎,雙手用力推拒着他堅硬的胸膛,身體劇烈扭動,淚水洶涌而出,喉嚨裏發出破碎的嗚咽!
她的掙扎和淚水,像冰水一樣澆在坤泰失控的神經上!
就在他沉浸在那扭曲的占有和懲罰中時,唇上傳來她淚水的鹹澀,感受到她身體的劇烈顫抖和那充滿恐懼、屈辱的眼神……
坤泰的動作猛地僵住!
他大口喘着粗氣,眼神劇烈地閃爍着,不敢再看她,他看到宋婉寧癱軟在後座,嘴唇紅腫,臉上滿是淚痕,那雙清亮的眼睛裏充滿了驚恐…
坤泰失控了。
因爲那些混混的目光,因爲她的美麗帶來的麻煩,他用了最粗暴的方式去懲罰她,去宣示主權…
他想起了包扎時她小心翼翼的動作,想起了她指尖的溫度,想起了她低垂的眼睫……他不想讓她怕他,他……
猛地別開臉,下頜線繃得死緊,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他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轉過頭時,臉上已經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堅硬的面具,只是眼神深處,還殘留着一絲狼狽和難堪。
他發動車子,聲音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宋婉寧心上:“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人。”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最終用更嚴厲的語氣強調:“再敢招搖,再敢……” 他找不到詞來形容她的“罪過”,只能歸結於她的存在本身,“就別想再踏出營地一步,聽懂了嗎!”
說完,他不再看她一眼,猛踩油門,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宋婉寧蜷縮在後座角落裏,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嘴唇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剛才發生的一切。
屈辱的淚水無聲地滑落,但她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她徹底明白了。
什麼微妙的緩和,什麼探究的欲望…都是假的。
在他眼裏,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她只是一件物品。
一件美麗的、會招來麻煩的、需要被嚴密看管和獨占的物品。
他偶爾流露的異常,不過是占有欲的另一種表現方式,他的保護,他的失控,他的懲罰……都源於此。
那個在集市裏粗暴地將她拽入懷中的男人,在車裏用言語侮辱她,用強吻懲罰她的男人,才是真實的坤泰。
心防,在這一刻徹底築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厚、更冷、更堅硬。
那點因他意外流露的過去而生出的微弱漣漪,徹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車子駛回營地,坤泰停下車,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徑直推門下車,大步離開,背影僵硬,帶着一種近乎逃離的狼狽。
阿峰看了宋婉寧一眼,眼神復雜,低聲道:“宋小姐,到了。”
宋婉寧默默地推開車門,走了下來,陽光刺眼,照在她蒼白紅腫的臉上,她抬頭看了一眼坤泰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圍熟悉的營房和鐵絲網。
這裏不是集市,沒有喧囂的人群,沒有好奇或覬覦的目光。
但這裏,才是她真正的囚籠。
一個由那個男人的絕對占有欲構築的、黃金打造的冰冷囚籠。
她抬手,用袖子用力擦去臉上的淚痕,動作帶着一種決絕的冰冷,嘴唇的刺痛感依舊清晰。
她不會再有任何幻想,不會再有任何探究,她只是他獨占的禁臠,這個認知,像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