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暗處的眼睛，藏不住的暖意
倉庫角落的陰影隨着日光偏移漸漸淡去，李建國正蹲在地上核對鋼筋的數量，指尖劃過冰冷的金屬，每一根都要確認標號與清單吻合。小馬在旁邊登記入庫信息，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偶爾抬頭跟他搭句話。
“李哥，你看這捆鋼筋，標籤有點模糊。”小馬舉着一根鋼筋喊他。
李建國走過去，掏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這是他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專門用來檢查材料細節。他對着標籤看了半天，眉頭微微皺起：“是有點問題，記下來，回頭跟供應商反饋。”
“好嘞。”小馬在本子上畫了個五角星做標記，“話說李哥，你這心思比姑娘還細，以前在建材市場是不是練出來的？”
李建國笑了笑，想起以前在張大海公司的日子。那時候他管采購，每天抱着樣品跑檢測站，老板總說“建國眼裏容不得沙子”，現在想來，那些日子雖然累，卻也磨出了他的細心。
“幹這行，不細不行。”他把放大鏡揣回兜裏，“一點疏忽，可能就出大問題。”
正說着，手機響了，是王秀蘭發來的視頻請求。李建國走到倉庫門口接起，屏幕裏的王秀蘭剛查完房，額頭上還帶着汗：“忙呢？浩浩剛才跟我視頻，說想你了。”
“等中午休息，我給他打過去。”李建國看着她被口罩勒出紅痕的臉，心裏有點疼，“你也別太累了，記得吃飯。”
“知道啦，管家公。”王秀蘭笑了，眼角的細紋裏盛着暖意，“對了，晚上我輪休，買了排骨，咱們包餃子吃。”
“好啊，我最喜歡吃你包的白菜豬肉餡。”李建國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軟。
掛了電話，小馬湊過來看熱鬧：“李哥，跟王姐視頻呢？看你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去去去，幹活。”李建國拍了他一下，臉上卻還帶着笑。陽光落在他肩頭，暖得像王秀蘭剛才的語氣。
中午去工地食堂吃飯，李建國特意多打了份紅燒肉——食堂師傅的手藝不錯，就是偏鹹，正好下飯。他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剛坐下，就看到個眼熟的身影。
那人穿着灰撲撲的工裝，袖口磨得發亮，正端着餐盤往角落走。李建國認出他是昨天在倉庫附近轉悠的臨時工，叫劉軍，聽說是劉志強的遠房表弟。趙鵬被抓那天，這人也在現場，當時臉色就不太對。
“劉軍，這邊坐。”李建國揚了揚手裏的筷子。
劉軍的腳步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勉強笑了笑：“不了李哥，我那邊有人等。”說完頭也不回地往角落鑽，坐下後還特意背對着他。
李建國挑了挑眉，沒再多說。他夾起一塊紅燒肉，油香在嘴裏散開，心裏卻泛起一絲嘀咕。這劉軍平時見了他總喊“李主管”，今天怎麼躲躲閃閃的？
下午巡查倉庫時，李建國特意留意了劉軍的動向。他看到劉軍假裝整理材料，眼睛卻總往存放貴重五金件的貨架瞟，手指還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按動，像是在發消息。
“劉軍，那批五金件清點完了嗎？”李建國突然開口。
劉軍嚇得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地上：“快、快了李哥，馬上就好。”
李建國走過去，掃了眼貨架：“這些都是進口貨，周哥特意交代要看好，別出岔子。”
“放心吧李哥，我肯定看好。”劉軍的聲音有點發緊，額頭上冒了汗。
李建國沒再多問，轉身離開了。他靠在倉庫外的牆壁上，摸了摸後頸——那裏又開始隱隱發熱，這是他預感不對勁時的信號。劉軍的反應太反常了，結合他是劉志強表弟的身份，很難不讓人多想。
難道是劉志強不甘心，讓他表弟來搞破壞？
他掏出手機給周明發了條消息：“周哥，臨時工劉軍最近有點不對勁，您留意一下。”
周明很快回復：“知道了，我讓保安多盯着他。你自己也小心。”
夕陽西下時，工地響起收工的哨聲。李建國鎖好倉庫門，看到小馬背着包跑過來：“李哥，我先走了，女朋友今天過來。”
“去吧，路上小心。”李建國笑着揮手。
他騎着電動車往家趕，路過菜市場時，買了把王秀蘭愛吃的茴香。菜市場裏人來人往，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活色生香的煙火氣讓他心裏的陰霾散了不少。
回到家，王秀蘭已經系着圍裙在廚房忙活，案板上擺着剁好的肉餡，旁邊放着擀好的餃子皮。浩浩趴在客廳的地毯上，用積木搭“城堡”，嘴裏念念有詞。
“爸爸回來啦！”浩浩丟下積木撲過來，抱住他的腿，“我搭了個奧特曼城堡，保護爸爸媽媽！”
“我們浩浩真棒。”李建國彎腰抱起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去洗手，準備吃餃子。”
“好！”
他走進廚房，從背後摟住王秀蘭的腰。她正在調餡，手腕上沾了點肉末，李建國用手指刮了一下，放進嘴裏：“嗯，真香。”
“沒正經。”王秀蘭拍開他的手，臉上卻帶着笑，“今天在工地順利嗎？”
李建國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劉軍的事說了說。王秀蘭的眉頭立刻皺起來：“要不要跟周哥說說，把他辭了？”
“周哥已經讓保安盯着了。”李建國幫她把調好的餡端到桌上，“先看看情況，別打草驚蛇。”
“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王秀蘭看着他，眼神裏滿是擔憂，“劉志強那種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李建國捏了捏她的手，“快包餃子吧，我都餓了。”
餃子下鍋時，熱氣騰騰的白霧漫了滿廚房。浩浩踮着腳趴在門框上看，小鼻子被熏得皺起來，逗得兩人直笑。李建國看着鍋裏翻滾的白胖子，忽然覺得，幸福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頓熱乎飯，哪怕窗外有風雨，屋裏也暖得很。
吃完飯，李建國在客廳陪浩浩玩，王秀蘭在廚房洗碗。突然聽到她“哎呀”一聲，李建國連忙跑過去，看到她正捏着手指，指腹上劃了道口子，血珠正往外冒。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拉過她的手，用清水沖洗幹淨，又從醫藥箱裏翻出創可貼，小心翼翼地貼上，“以後這種活兒我來幹。”
“就一道小口子，沒事。”王秀蘭抽回手，卻被他按住。
“在我這兒，就不是小事。”李建國認真地說，“以前讓你受了那麼多苦，現在我得把你護好了。”
王秀蘭的眼圈紅了，她轉過身，從背後抱住他：“建國，有你真好。”
客廳裏，浩浩舉着奧特曼玩具跑過來：“爸爸媽媽，你們在幹什麼？一起玩呀！”
兩人笑着分開，李建國抱起浩浩，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來了！奧特曼大戰怪獸！”
夜裏，浩浩睡熟後，李建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起身走到窗邊，看着樓下昏黃的路燈，心裏總覺得不踏實。劉軍那雙躲躲閃閃的眼睛，像根刺扎在他心裏。
他拿出手機，翻出周明白天發的消息，猶豫着要不要再提醒一下。正想着，手機突然震動，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小心倉庫，午夜有‘驚喜’。”
李建國的心猛地一沉。這是誰發來的？是警告，還是挑釁？
他立刻給周明打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周明的聲音帶着睡意：“建國？怎麼了？”
“周哥，我收到條奇怪的短信，說倉庫午夜有‘驚喜’。”李建國的聲音很沉，“劉軍肯定有問題。”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周明的聲音瞬間清醒了：“我馬上讓人去倉庫看看，你別過來，在家等着。”
“不行，我必須去。”李建國堅持道，“倉庫的情況我最熟，萬一真出事了，我能應付。”
“你……”周明還想說什麼，被李建國打斷了。
“周哥，放心，我不會沖動。”
掛了電話，李建國換好衣服，王秀蘭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站在臥室門口，眼裏滿是擔憂：“你真要去？”
“嗯，放心不下。”李建國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臉，“我很快回來，你鎖好門，別給任何人開門。”
“我跟你一起去。”王秀蘭拿起外套。
“不行，太危險了。”李建國按住她，“在家等我，照顧好浩浩。”
王秀蘭咬着唇，從抽屜裏拿出個小小的十字架項鏈，掛在他脖子上：“這是我奶奶給我的，說能保平安。你一定要小心。”
“好。”李建國把項鏈塞進衣服裏，冰涼的金屬貼着胸口，卻覺得很暖。
他輕輕帶上門，騎上電動車往工地趕。午夜的街道空蕩蕩的，只有路燈陪着他，影子被拉得很長。風有點涼，吹得他心裏發緊。他摸了摸後頸，那裏的灼熱感越來越強，像有團火在燒。
快到工地時，他看到遠處有輛面包車停在路邊，黑糊糊的，看不清裏面的人。他心裏一動，把電動車停在暗處，悄悄往工地走。
工地大門虛掩着，裏面靜悄悄的，只有幾盞應急燈亮着，慘白的光打在建築物上，像張鬼臉。李建國屏住呼吸，貼着牆壁往倉庫走，每一步都很輕。
快到倉庫時，他聽到裏面有動靜，像是有人在搬東西。他從窗戶縫往裏看，只見劉軍正和兩個陌生男人往麻袋裏裝五金件，動作慌張，嘴裏還念叨着：“快點，強哥說再晚就來不及了！”
果然是劉志強指使的！李建國心裏的火一下子上來了。他掏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輕輕推開門。
“你們在幹什麼？”
劉軍和那兩個男人嚇了一跳，手裏的東西“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劉軍看到李建國，臉色瞬間慘白：“李、李哥，你怎麼來了？”
“這話該我問你吧？”李建國一步步走近，聲音冰冷，“偷工地的東西，劉志強就是這麼教你的？”
“你別胡說！”劉軍色厲內荏地喊道，“這些都是廢棄的零件，我、我幫忙清理！”
“廢棄的零件需要半夜清理？”李建國冷笑，“把東西放下，跟我去見周哥。”
“休想！”其中一個高個子男人從背後摸出根鋼管，惡狠狠地說，“識相的就滾開，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李建國沒退，體內的能量開始涌動，速度感在四肢蔓延。他知道，硬拼肯定不行，得想辦法拖延時間，等周明的人來。
“你們知道這是偷竊嗎？被抓住了要坐牢的。”李建國故意拖延時間，眼睛卻在快速掃視倉庫，尋找能用的東西。
“少廢話！”高個子男人揮着鋼管沖過來。
李建國側身躲開，動作快得像陣風。那男人沒料到他這麼靈活，愣了一下，又揮着鋼管砸過來。李建國借着貨架的掩護，在倉庫裏穿梭，速度越來越快，帶起的風把貨架上的灰塵都吹起來了。
劉軍和另一個男人看得目瞪口呆，手裏的麻袋都掉了。
“怪物！他是怪物！”劉軍尖叫着，轉身想跑。
李建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擰，劉軍疼得嗷嗷叫。高個子男人趁機從背後偷襲，鋼管帶着風聲砸過來。李建國想躲，卻因爲抓着劉軍，動作慢了半拍，鋼管重重地砸在他背上。
“呃！”李建國疼得悶哼一聲，眼前一黑。
“建國！”
突然聽到王秀蘭的聲音，李建國猛地回頭，看到她舉着根木棍沖進來，眼睛紅紅的，像只護崽的母獅。
“你怎麼來了？快走！”李建國急道。
“我不走！”王秀蘭舉着木棍擋在他面前，對着高個子男人喊，“你們別碰他！”
高個子男人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隨即獰笑起來：“又來了個送死的！”他揮着鋼管就朝王秀蘭砸去。
“不要！”李建國目眥欲裂，體內的能量瞬間爆發，他推開王秀蘭，自己硬生生挨了一棍，同時反手一拳打在男人臉上。
男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另一個男人見狀，嚇得拔腿就跑，卻被及時趕到的保安抓住了。
劉軍也被保安按在地上，嘴裏還在喊：“強哥會來救我的！”
周明跟着保安跑進來，看到李建國背上的傷，眼睛都紅了：“建國！你怎麼樣？”
“我沒事。”李建國忍着疼，看向王秀蘭，“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王秀蘭撲過來，看到他背上的淤青，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都怪我，我不該跟來……”
“不怪你。”李建國替她擦去眼淚，笑了笑，“你來了，我才更有勁兒打架。”
警察很快來了，把劉軍和那兩個男人帶走了。周明要送李建國去醫院，被他拒絕了：“就是點皮外傷，回家擦點藥就行。”
回到家時，天已經蒙蒙亮了。王秀蘭小心翼翼地給他塗藥，動作輕得像羽毛，眼淚卻一滴接一滴地掉在他背上。
“哭什麼，我這不是沒事嗎？”李建國轉過身，捏了捏她的臉，“再說了，你剛才舉着木棍的樣子，帥呆了。”
王秀蘭被他逗笑了，擦了擦眼淚：“以後不許再這麼沖動了。”
“好，聽你的。”
浩浩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揉着眼睛站在臥室門口：“爸爸，你流血了嗎？浩浩給你吹吹就不疼了。”
李建國把他抱進懷裏，小家夥的小手輕輕摸着他的背，小嘴對着傷口吹氣，暖暖的。
“不疼了，爸爸有浩浩吹吹，就不疼了。”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落在一家三口身上，暖融融的。李建國看着懷裏的兒子，身邊的王秀蘭，心裏忽然覺得，不管暗處有多少眼睛盯着，不管未來有多少風雨，只要他們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
他低頭吻了吻王秀蘭的額頭，輕聲說：“等我傷好了，我們就去復婚。”
王秀蘭用力點頭，眼裏的淚又掉了下來，這一次，是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