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付琉七沒怎麼睡好,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就醒了。
看着奶油色的天花板,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個被鬼追的噩夢,但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具體情節,只有後背出了一身細密的汗。
付琉七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翻出來一身新睡衣,抱着去衛生間沖了個熱水澡。
擦幹頭發出來,廚房裏傳來一陣油煎的“滋滋”聲,陣陣香味從廚房裏飄了出來,伴隨着兩個男人壓低的說話聲。
“你幾點去機場?”
“晚一些吧,七八點左右,等妹妹醒了告個別。”
“嘖,還特意告別,你倆熟得真快。”
“全靠親哥襯托。”
說話聲停了幾秒。
“我這份怎麼就一個蛋?哇——塞——她有兩個蛋,遲川祈你可別告訴我你跟奇數好上了。”
“我沒那麼人渣,會對自己人下手。”
“你還不人渣?自己說完不想笑嗎?”
付琉七沒再聽下去,又擦了兩下頭發,安靜地回到屋裏。
七點十分,她貼完面膜從屋裏走出來,看到客廳角落裏多出一個款式簡單的白色小型行李箱。
“你醒了?”
遲川祈聽到動靜,從廚房探出半個身子,“過來吃早飯。”
轉身回去時,一截長長的粉紅色條紋飄帶在背後一閃而過。
付琉七覺得這花紋有幾分眼熟,好奇去廚房看了看,果然看到遲川祈身上系着許姨的紅色橫條紋圍裙,正在熱油。
付流司也在,只不過對比認真做事的遲川祈來看,他要懶散得多,後腰抵在櫥櫃前,端着一盤厚厚的腸粉正在吃。
付琉七一眼就能看出他那份裏起碼打進去了兩個蛋,裏面還有香腸和油條酥。
他不是只有一個蛋嗎?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走到了遲川祈身邊,問他自己的是哪份。
遲川祈指了指旁邊那盤比付流司要扁上三分之一的腸粉,“這兒,不過你先等一下。”
付琉七用筷子扒拉了一下腸粉切口。
喔豁,只有一個蛋。
結合更早一點聽的對話,不用想也知道是付流司嫉妒心發作,把他們兩個的早餐對調了。
付流司占了便宜,人還不老實,招小動物一樣朝她勾了勾手,“付琉七,你過來。”
付琉七警惕地走到他面前。
付流司騰出一只手,橫着在她發際線的位置劃了一道,然後水平騰空移向自己,碰到下巴頦後停下。
“……”
他還沒站直,背微微弓起,腿也曲着。
就已經差了這麼多。
跟個小手辦似的。
男人就這樣幼稚無聊地笑了下:“確實得多補蛋白質。”
近距離看着這張跟自己可能有個六分像的臉,付琉七本來是不想生氣的。
但他變本加厲,毫不收斂,按着她的肩向後轉,又向後轉,360°觀賞了一圈後問:“你有多高,一米五五有嗎?”
瞎子吧?
付琉七還是忍不住反駁:“我有一米六!三!”
三是加上鞋底厚度的數據。
付流司:“行,一米三。”
付琉七翻了個白眼:“付流司你真無聊。”
說完,又回到遲川祈身邊問,大聲地問:“哥哥,我能吃飯了嗎?”
遲川祈剛好關了燃氣,從油鍋裏夾出個煎蛋臥在了她那份腸粉上。
看着焦黃的煎蛋,付琉七心裏一下平衡多了,端着自己的腸粉,得意洋洋地站到付流司面前炫耀,“我有……”
話音剛落,一雙筷子飛速夾了過來,下一秒她的煎蛋就進了付流司嘴裏。
他一口咬掉一半,剩下一半放在自己盤子裏,篤定煎蛋沾上自己的唾液後她不會再搶走。
付琉七傻眼了。
這下連遲川祈都無語了,剛解開的圍裙帶子又系了回去,“付流司你夠了啊。”
“我提醒一下你。”付流司三兩口把煎蛋吃完,用筷子隔空點了點遲川祈說,表情不太好看:“你再怎麼喜歡這個哥哥,他也馬上就搬走了,不可能爲了你留下的。今年,明年,後年,你應該都見不着他了。”
“你最好區分清楚誰才是將來要跟你一起生活的……人。”
遲川祈又開了火,“閉嘴吧,我再煎兩個……”
“啪嗒”一聲。
其實是很輕微的一聲。
遲川祈動作一頓,扭過頭。
兄妹倆無聲地對視着。
大的那個剛還在開足火力冷冰冰地嘲諷,這會兒手還握着筷子懸在半空,愣是一動不敢動,已經明顯嚇僵了。
小的那個面無表情,只有淚珠不斷順着臉頰滑落。
好幾秒內,三個人都沒有任何動作。
直到付琉七實在憋不住了,微微張了下嘴,溢出一聲變調的哽咽來。
遲川祈有點頭大。
付流司眼珠動了動,朝他看了過來。
這是一個在他身上非常難見到的無措表情。
怎、麼、辦。
遲川祈把火關了,走過來先把付琉七手裏的盤子拿走,放在一邊櫥櫃上,然後指着付流司狂使眼色,凶巴巴地說:“你,滾出去。”
付流司僵硬地站直,僵硬地放下碗,從門口出去了。
遲川祈快步走過去關門,小聲留了句話。
關上門後,漸漸的,哭聲大了起來。
遲川祈不是第一次哄孩子,但是是第一次哄正在哭的女孩子,不太熟練地找出兩張餐巾紙,墊在她下巴下面接眼淚,一直也沒說話。
直到她哭夠了,哭累了,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後,才無奈地說:“你別聽他瞎幾把扯淡,這人的嘴已經進化到核武器級別了。”
“我知道。”小姑娘擦了擦眼淚說,一抽一抽地說:“他就是討厭我搬過來,他不喜歡我,才一直擠兌我。但是,我要是能選的話,我也不想搬過來啊。”
遲川祈等她說完,放輕聲音說:“你這麼想嗎……但在我看來其實他不討厭你。”
“我能找出一堆他討厭我的證據,你能找出他不討厭我的證據嗎?”付琉七擦了擦眼睛問。
看遲川祈沉默,她以爲這人絕對是無話可說了,越發感到難過。
要不今天就搬到爸爸那裏算了。
爸爸家裏養了畜生,難道哥哥家裏就沒養嗎?
遲川祈又掏出兩張幹淨的紙,嘆了口氣,把她眼角的淚痕擦幹淨,這才說,“有的喔。”
有很多,只是核武器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