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皇家禁苑“寒露台”。
此地本是前朝帝王觀星祭月之所,依山而建,地勢險峻。主體建築是一座三層白玉高台,通體由寒玉砌成,終年散發着幽幽寒氣。高台四周環繞着九根雕刻着蟠龍與玄奧符文的巨大石柱,柱頂鑲嵌着發出慘白光芒的夜明珠,將整個區域映照得如同鬼域。今夜無月,烏雲低垂,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水汽和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與腐敗的甜膩氣息,令人聞之欲嘔。
高台最頂層的寬闊平台上,一個龐大而邪異的陣法已然布置完成。陣法的核心是一個巨大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屬澆鑄而成的池子,池壁刻滿了扭曲蠕動的血蓮和與端王扳指上相同的扭曲符號。池中翻滾着暗紅近黑的粘稠液體,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惡臭和濃烈的能量波動——正是融合了無數童男童女心頭精血的“融血池”!
一身玄青蟠龍常服的端王,負手立於池邊。他面容在慘白珠光下顯得更加陰鷙,眼神狂熱地注視着池中翻滾的血漿。那柄“寒魄靈鑰”短劍,此刻正懸浮在血池正上方,劍身流淌的幽藍光暈被下方濃重的血氣侵染,呈現出一種妖異的紫黑色。墨玉扳指在他指間緩緩轉動,扭曲的符號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詭異的烏光。
“時辰將至…” 端王的聲音帶着一種壓抑的興奮,如同毒蛇嘶鳴。他身後,崔成垂手肅立,臉上帶着諂媚與敬畏。更遠處,八名身着漆黑緊身皮甲、面覆無臉面具、氣息如同深淵寒冰的“影衛”,如同雕塑般矗立在平台邊緣,封鎖了所有角度。
就在這時,高台下方、靠近山體背陰處、一個極其隱蔽、被陣法刻意忽略的角落。空氣微微扭曲,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爲一體的白色身影悄然浮現——正是蕭凝霜!
她身着緊身夜行衣,外罩一件灰梟提供的、能極大削弱氣息感應的特制鬥篷。掌心的“玄冰鑑”散發着微弱的冰藍光暈,形成一層無形的屏障,不僅隔絕了那無處不在的邪陣壓制之力,更讓她清晰地感知到平台上那令人作嘔的血腥能量核心。
她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獵豹,伏在冰冷的岩石陰影中,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掃視着平台上的每一個細節:端王的位置、崔成的站位、八名影衛的分布、血池的狀態、以及那柄懸浮的寒魄靈鑰!
“九轉融血,就在子時陰陽交泰之際…待血池沸騰,靈鑰被血氣徹底侵染激活,便是本王功成之時!” 端王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子時!時間所剩無幾!
蕭凝霜深吸一口氣,寒魄之力在玄冰鑑的加持下,如同冰河般在體內無聲奔涌。她摒棄了所有雜念,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摧毀血池!奪回(或毀滅)靈鑰!斬殺端王!
她動了!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道快到極致的白色殘影!她選擇的突進路線極其刁鑽,並非直沖平台,而是貼着陡峭的山壁,利用山石的陰影和影衛視線的死角,如同鬼魅般向上急掠!玄冰鑑的光芒收斂到極致,只護住自身不被邪陣侵蝕。
然而,影衛的敏銳遠超想象!
就在她距離平台邊緣不足三丈之時,兩名最近的影衛幾乎同時轉頭!面具下空洞的眼眶瞬間鎖定了她!沒有發出任何警報,兩人身形如同鬼魅般原地消失,下一刻,兩道裹挾着刺骨陰寒、軌跡刁鑽詭異的烏光,如同毒蛇吐信,無聲無息地刺向蕭凝霜的咽喉和後心!速度快得令人窒息!
“哼!” 蕭凝霜眼中寒光爆射!霜天刃瞬間出鞘!這一次,劍身再無冰藍氣芒外放,所有的寒魄之力被壓縮凝聚於劍鋒一點,在玄冰鑑的引導下,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極細極亮的冰藍絲線!
嗤!嗤!
冰藍絲線在空中劃過兩道完美的弧線!精準無比地點在兩道襲來的烏光尖端!
沒有金鐵交鳴的巨響!只有兩聲輕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脆響!
那兩道蘊含恐怖陰邪力量的烏光,在接觸冰藍絲線的瞬間,竟被那凝聚到極致的極寒之力瞬間凍結、崩碎!連帶着出手的兩名影衛,手臂上也瞬間蔓延上一層白霜,動作明顯一滯!
但這瞬間的阻滯,已足夠!
蕭凝霜身形毫不停留,如同白色閃電,從兩名影衛的縫隙中硬生生穿了過去!霜天刃順勢橫掃,冰藍絲線再次閃現!
噗!噗!
兩名影衛的咽喉處,同時出現一道極細的紅線,傷口瞬間凍結!他們保持着前撲的姿勢,僵在原地,生命氣息瞬間消散!
一擊!瞬殺兩名影衛!
“有刺客!保護王爺!” 崔成的尖叫劃破了高台的死寂!
剩下的六名影衛如同被驚醒的毒蜂,瞬間化作六道黑色閃電,從不同方向撲向蕭凝霜!他們的配合精妙絕倫,攻擊角度封死了蕭凝霜所有閃避空間,陰寒的勁氣交織成網,帶着凍結靈魂的殺意!
端王猛地轉身,目光如電,瞬間鎖定了那道突入平台的白影!當他看清蕭凝霜的面容時,眼中再次爆發出那種極其復雜的情緒——震驚、錯愕,甚至…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悸動?
“是你?!” 端王的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波動,“你竟能闖到這裏?!”
蕭凝霜根本無暇回應!面對六名影衛的絕殺合擊,她將身法和劍法催動到極致!《霜天十六式》在玄冰鑑的加持下,化繁爲簡,每一劍都凝聚着壓縮的寒魄之力!冰藍絲線在平台上縱橫交錯,快得只留下道道殘影!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的金鐵交擊聲響起!霜天刃與影衛的奇門兵刃瘋狂碰撞!每一次碰撞,都爆發出刺骨的寒氣與陰邪黑氣的激烈交鋒!蕭凝霜身形如穿花蝴蝶,在六道黑影中輾轉騰挪,險象環生!她的鬥篷被撕裂,身上瞬間添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染紅了白衣,但傷口迅速被寒氣凍結止血!
“結陣!困殺!” 一名影衛首領發出嘶啞的指令!六人攻擊陡然一變,不再追求致命一擊,而是如同鬼魅般圍繞着蕭凝霜高速旋轉,手中兵刃帶起道道陰寒的黑色氣流,交織成一個不斷收縮的黑色牢籠!牢籠內,陰風怒號,邪力侵蝕,連空氣都變得粘稠無比,極大地壓制了蕭凝霜的速度和力量!
“妖女!受死!” 崔成見影衛困住了蕭凝霜,眼中凶光一閃,趁機從側面偷襲,鐵尺帶着腥風,直戳蕭凝霜肋下!
內外夾擊!生死一線!
“滾開!” 蕭凝霜眼中冰焰燃燒!體內寒魄之力在玄冰鑑的引導下轟然爆發!她不再吝惜力量,左手掌心玄冰鑑光芒大放!
“冰魄·蓮綻!”
隨着一聲清叱,以蕭凝霜爲中心,一朵由純粹冰魄之力構成的、巨大而璀璨的冰晶蓮花瞬間綻放!晶瑩剔透的花瓣帶着凍結萬物的極致寒意,猛然向外擴張!
轟——!
冰蓮與黑色牢籠轟然相撞!
恐怖的寒氣與陰邪之力激烈對撞、湮滅!整個白玉高台劇烈震動!那六名結陣的影衛如遭重錘,齊齊噴血倒飛出去!黑色牢籠瞬間破碎!崔成的鐵尺更是被冰蓮花瓣邊緣掃中,連人帶尺被狠狠震飛,撞在石柱上,口噴鮮血!
冰蓮綻放的威能無匹,但也瞬間抽空了蕭凝霜大半力量!她臉色一白,身形微晃。
“好!好一個寒魄之力!不愧是…她的女兒!” 端王的聲音帶着一種扭曲的狂熱和贊嘆,他非但沒有因影衛受創而驚慌,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墨玉扳指上的烏光暴漲!一股遠比影衛強大十倍、如同深淵般恐怖的氣息從他身上升騰而起!他竟要親自出手!
而此刻,血池中的血漿如同受到了刺激,開始劇烈地沸騰翻滾!發出“咕嘟咕嘟”的可怕聲響!懸浮其上的寒魄靈鑰,幽藍光芒被徹底染成紫黑,劍身劇烈震顫,發出尖銳的嗡鳴!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來自九幽地獄的古老邪惡氣息,開始從靈鑰中彌漫出來,與血池的力量呼應!陣法符文光芒大盛!九根石柱頂端的夜明珠光芒也變得妖異血紅!
子時已到!融血儀式,即將完成!靈鑰即將被徹底污染激活!
蕭凝霜心急如焚!她強提一口氣,不顧內息翻騰,目光死死鎖定端王身後的血池和靈鑰!
“端王!納命來!” 她發出一聲泣血般的厲嘯,將殘餘的所有力量、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悲憤,盡數灌注於霜天刃!玄冰鑑在她掌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霜天刃不再是絲線,而是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冰藍驚鴻!帶着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決絕意志,無視了撲來的影衛殘兵,無視了崔成的嘶吼,甚至無視了端王那恐怖升騰的威壓,直刺——端王的心髒!這一劍,快!狠!絕!凝聚了她畢生的修爲與仇恨!
端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驚怒!他顯然沒料到蕭凝霜在如此重壓之下,還能爆發出如此不顧性命的一劍!倉促間,他凝聚的邪功尚未達到頂點,只能抬掌,墨玉扳指烏光凝聚,一只巨大的、由陰邪黑氣構成的鬼爪迎向冰藍驚鴻!
轟隆!!!
冰藍劍罡與漆黑鬼爪狠狠撞在一起!恐怖的能量沖擊波如同海嘯般席卷整個平台!堅硬的寒玉地面寸寸龜裂!石柱上的符文明滅不定!
僵持!僅僅一瞬!
霜天刃凝聚的極致寒魄,在玄冰鑑本源的加持下,竟隱隱克制了端王的邪功!冰藍劍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撕裂、凍結那漆黑的鬼爪!劍尖,勢如破竹,直刺端王心口!
“不——!” 端王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嘶吼,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他瘋狂催動功力,試圖阻擋,但爲時已晚!
噗嗤!
鋒銳無匹的劍尖,帶着凍結靈魂的寒意,狠狠刺穿了端王玄青色的錦袍,刺入了他溫熱的胸膛!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預想中鮮血噴濺的場景並未出現。霜天刃刺入端王胸膛的瞬間,異變陡生!
蕭凝霜掌心的玄冰鑑,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冰藍色光芒!這光芒並非攻擊,而是化作一道粗大的、凝若實質的光柱,瞬間將蕭凝霜持劍的手臂、霜天刃、以及被刺中的端王,完全籠罩其中!
一股源自血脈最深處的、無法抗拒的悸動與連接感,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了蕭凝霜和端王的身體!
蕭凝霜感到一股龐大而駁雜的意念洪流,順着那光柱和霜天刃,蠻橫地沖入了她的識海!無數破碎的畫面、扭曲的情感、黑暗的野心、以及…一種深埋的、連主人都未曾察覺的…血脈的呼喚,瘋狂沖擊着她的心神!
與此同時,端王被刺中的胸膛處,那被錦袍遮掩的地方,一個扭曲的、散發着邪惡烏光的印記(與扳指符號相同)驟然浮現!這印記如同活物般蠕動,抵抗着玄冰鑑的光芒和霜天刃的寒氣!而就在這印記下方,更深處…蕭凝霜的寒魄之力清晰地感應到,一股與她自身血脈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沉寂的冰寒本源…正在微弱地搏動!
“呃啊——!” 巨大的信息沖擊和血脈感應讓蕭凝霜頭痛欲裂,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刺入的劍勢也爲之一滯!
端王同樣渾身劇震!玄冰鑑的光芒和那血脈的悸動,仿佛一把鑰匙,強行撬開了他靈魂深處某些被刻意塵封、扭曲、甚至遺忘的記憶碎片!他低頭看着刺入胸膛的霜天刃,又猛地抬頭,死死盯着光芒中蕭凝霜那張因痛苦而扭曲、卻依舊酷似蕭遠峰和蘇映雪的臉!一個被他強行壓制、被野心和邪功扭曲了數十年的名字,帶着無法言喻的復雜情感,沖破了所有的枷鎖,從他沾血的唇齒間嘶吼而出:
“凝霜!我的…女兒?!”
這一聲嘶吼,如同九霄驚雷,在能量肆虐、光芒耀眼的寒露台上轟然炸響!清晰地傳入蕭凝霜的耳中!
女兒?!
我的女兒?!
蕭凝霜如遭萬雷轟頂!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思維、所有的仇恨,在這一聲嘶吼下,瞬間凝固!她難以置信地瞪大冰藍色的眼眸,看着眼前這張被痛苦、震驚、以及某種扭曲的“父性”所充斥的、酷似生父的臉龐…刺入對方胸膛的劍,仿佛瞬間重若千鈞!
玄冰鑑的光芒依舊籠罩着他們,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繭。血池在沸騰,靈鑰在尖嘯,影衛在掙扎爬起,崔成在驚恐尖叫…但這一切,在蕭凝霜的感知中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唯有端王胸膛中那微弱搏動的同源血脈,以及他眼中那復雜到無法解讀的、包含了震驚、痛苦、一絲茫然、甚至…一絲瘋狂“喜悅”的眼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她的靈魂!
手中的霜天刃,刺入的是血仇元凶的胸膛…還是…她親生父親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