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療愈所內。
狂暴的能量風暴終於徹底平息,只留下空氣中灼熱的氣息和一片狼藉。破碎的藥罐、散落的藥材、扭曲的金屬架……無聲地訴說着剛才的驚險。
沈燼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單膝半跪在蘇螢的床邊,一只手掌穩穩地、帶着一種近乎凝固的專注,按在她冰冷的額頭上。
他肋下的傷口因爲剛才的爆發和強行壓制力量而撕裂得更加嚴重,鮮血早已浸透了厚厚的繃帶,順着他的作戰褲腿流淌下來,在冰冷的地面上積成了一小灘刺目的暗紅。
失血和巨大的精神意志消耗,讓他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深陷的眼窩周圍是濃重的青黑。
身體因爲脫力和劇痛而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沉重的嘶啞聲。
但他按在蘇螢額頭上的手,卻異常穩定。
金紅色的心焰能量被強行收斂、馴化後,化作一股極其溫和、堅韌的暖流,持續不斷地、小心翼翼地注入蘇螢體內。
不再是霸道的沖擊,而是如同涓涓細流,滋潤着她那幹涸龜裂、瀕臨崩潰的生命本源。
蘇螢靜靜地躺着。
灰敗的臉色並沒有明顯好轉,呼吸依舊微弱得如同遊絲。
但那種因能量撕裂而產生的痛苦痙攣徹底消失了,身體呈現出一種深沉的、近乎永恒的平靜。
唯一的變化,是她緊蹙的眉心,在沈燼這股被引導後的溫和能量持續浸潤下,極其極其細微地……又舒展了一絲。
仿佛那深入靈魂的痛苦冰寒,被這小心翼翼注入的暖流,極其緩慢地……融化了一丁點。
陳伯捂着依舊隱隱作痛的胸口,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他顧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跡,也顧不上收拾滿地的狼藉,渾濁而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第一時間掃向窗外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廢墟!
剛才那股冰冷的窺探感,雖然一閃而逝,卻如同毒蛇的信子舔過他的神經,讓他背脊發涼!
“鬣狗……是‘暗影’的鬣狗……”陳伯幹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着,布滿皺紋的臉上肌肉緊繃,眼底翻涌着深沉的忌憚和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他太熟悉這種氣息了!
冰冷、精準、帶着非人的解析欲望!
當年在廢墟中發現還是嬰兒的蘇螢時,現場殘留的那些特殊能量痕跡和無法理解的器械碎片……就帶着同樣的味道!
這些年他隱姓埋名,帶着蘇螢躲在這遺落之壁最邊緣的角落,用最簡陋的療愈所做掩護,就是希望能避開這些如同附骨之蛆的陰影!
沒想到……還是被嗅到了!
是因爲剛才那場失控的能量風暴?!
還是……蘇螢的情能氣息終究無法完全掩蓋?!
陳伯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猛地回頭,目光復雜地看向床邊那個如同血人般、卻依舊固執地維持着能量輸送的男人。
沈燼……這個意外闖入的、帶着滔天絕望和恐怖力量的男人……他到底是帶來了轉機,還是……引來了更可怕的災禍?!
“沈燼!”陳伯的聲音嘶啞而急促,帶着不容置疑的緊迫感,“停下!立刻停下能量輸送!處理你的傷口!外面……有東西!”
沈燼的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緩緩抬起,看向陳伯。
那眼神因爲巨大的消耗而顯得有些空洞,但深處卻燃燒着一絲不肯熄滅的執念。
他微微搖了搖頭,按在蘇螢額頭上的手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嘶啞地開口:“她……需要……這點暖流……吊着……”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幹裂的喉嚨裏擠出來,帶着血沫的氣息。
“吊着她的命,也是在暴露她的位置!”陳伯幾乎是低吼出來,他踉蹌着走到窗邊,用身體擋住大部分光線,只留下一道縫隙,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外面那片如同匍匐巨獸般的黑暗廢墟,“你剛才爆發的能量,像黑夜裏的火炬!‘暗影’的鬣狗已經聞着味兒來了!他們像毒蛇一樣潛伏在暗處!盯着這裏!盯着她!” 他指向蘇螢,聲音因爲恐懼和憤怒而顫抖,“你每多輸送一分力量,就像在給他們點亮一盞指路的燈!你想讓他們現在就沖進來,把你們倆都當成實驗室裏的小白鼠解剖掉嗎?!”
“暗影?”沈燼的瞳孔猛地收縮!
這個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入了他因疲憊而混沌的意識!
即使在他自我放逐、形同行屍走肉的那幾年,也偶爾從聚居地流浪者的只言片語中,聽說過這個如同幽靈般遊蕩在各大穹頂都市陰影裏的神秘組織!
傳說他們行事詭秘,不擇手段,專門搜羅和研究各種罕見的異能者和異獸樣本……是比荒野異獸更令人膽寒的存在!
他們……盯上了蘇螢?!因爲她的情能?!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瞬間沖散了沈燼的疲憊!
他下意識地想要催動心焰,感知外面的威脅,肋下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卻讓他一陣眩暈,按在蘇螢額頭上的手掌能量輸出也出現了一絲紊亂!
“呃……”昏迷中的蘇螢因爲這絲能量紊亂,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帶着痛苦的呻吟,灰敗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楚。
沈燼如同被燙到一般,瞬間收斂了所有外放的氣息和能量!
他看着蘇螢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痛苦,眼中的怒火被更深沉的自責和一種近乎無措的焦慮取代。
他不能動!
不能暴露!
更不能中斷這維持她最後一線生機的能量!
“我……該怎麼做?”沈燼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陳伯,聲音嘶啞,帶着一種被逼到絕境的、近乎野獸般的凶狠,卻又透着一絲茫然的依賴。
戰場上的殺戮機器,此刻面對這無形的、來自暗處的毒蛇窺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和無力。
陳伯看着沈燼眼中那交織的狂暴與脆弱,看着蘇螢灰敗臉上那一絲因能量波動而牽動的痛苦,再看看窗外那片死寂卻暗藏殺機的黑暗……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恐懼,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決絕。
“收斂!把你的心能……收斂到極致!像熄滅的炭火,只保留最核心的一點餘溫!”陳伯的聲音低沉而快速,帶着一種老獵人般的經驗,“維持住她最後一點生機所需的最低限度能量!一絲一毫都不能外泄!外面的東西……對能量波動敏感得可怕!”
他踉蹌着走到牆角,從一堆散落的藥材中翻找出一個巴掌大小、用某種暗沉金屬打造、表面布滿玄奧紋路的古樸羅盤。
羅盤中心鑲嵌着一顆渾濁的、毫無光澤的灰色晶石。
“拿着這個!”陳伯將羅盤塞到沈燼沒受傷的那只手裏,“這是‘斂息盤’,我壓箱底的玩意兒!握緊它,用你的意志去溝通中心那顆‘沉星石’!它會幫你屏蔽大部分能量逸散!但記住,只是屏蔽!不是讓你停止能量輸送!維持住那條細流!像……像給沙漠裏快枯死的樹根滴最後一滴水!”
沈燼毫不猶豫,布滿血污的手緊緊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屬羅盤。
入手沉重,帶着一種奇異的冰涼感。
他閉上眼,強行凝聚起所剩無幾的精神意志,如同操控最精密的武器,小心翼翼地引導着自己體內那微弱卻堅韌的心焰暖流,同時將意念沉入羅盤中心的灰色晶石。
嗡……
一股微弱、卻帶着沉重壓抑感的能量場,以羅盤爲中心悄然擴散開來,如同無形的薄膜,將沈燼和蘇螢兩人籠罩其中。
沈燼身上那微弱的心焰波動,以及蘇螢體內那最後一絲被引動的、微不可察的情能氣息,瞬間被極大地削弱、掩蓋!
仿佛兩人所在的位置,能量層面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
幾乎就在這“斂息”力場形成的瞬間!
窗外,那片廢墟陰影深處,那只吸附在合金板上的機械蜘蛛,復眼中瘋狂刷新的數據流突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紊亂!
“警告!目標能量信號急劇衰減!衰減幅度:97.3%!”
“信號源模糊!定位精度下降!”
“未知屏蔽力場幹擾!分析受阻!”
冰冷的電子提示音在地下分析室裏響起。
光屏前,銀發灰瞳的男人敲擊合金台面的手指,微微一頓。
他那毫無生氣的灰白眼眸中,數據流的光芒微微閃爍了一下。
“屏蔽力場……古老造物的氣息。”冰冷的聲音毫無波瀾,“‘燼滅’的潛力……再次上調。他對力量的掌控和應變……超出數據庫預期。”
他灰白的瞳孔微微轉動,看向光屏上那兩個幾乎要融入背景噪音的微弱能量光點。
“指令不變。‘鬣狗’,保持深度潛伏。記錄所有能量衰減模型及屏蔽力場參數。等待……下一次‘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