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的第一個周末,顧晏辰提議回趟顧家老宅。
車子駛過蜿蜒的山路,兩旁的銀杏葉正從翠綠轉向淺黃,零星幾片飄落,像提前赴約的信使。蘇晚看着窗外飛逝的風景,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車窗,心裏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那是顧晏辰生長的地方,是她從未真正踏足過的、屬於他的過往。
老宅比想象中更質樸,青瓦覆蓋的屋頂爬着幾株爬山虎,院牆下的青苔透着溼潤的綠意。管家早已候在門口,接過他們的外套時,眼神在蘇晚身上停留了一瞬,帶着溫和的笑意:“先生念叨好幾天了,說要帶太太回來看看。”
顧晏辰牽着蘇晚的手走進正廳,八仙桌擦得鋥亮,牆上掛着顧家祖輩的畫像,最中間是顧父的遺照,黑白色的影像裏,男人眉眼間竟有幾分顧晏辰的影子,只是笑容更溫和些。
“我父親生前最愛這張照片,”顧晏辰輕聲說,指尖拂過相框邊緣,“他總說,人活着不必太緊繃,留幾分餘地,才有餘溫。”
蘇晚想起林正德說過的“溫柔力量”,忽然明白,這兩個鬥了半生的男人,骨子裏竟藏着相似的通透。
二樓的書房是顧晏辰的舊居,書架上擺滿了法律和金融的書籍,角落裏卻有一個格格不入的木箱,鎖着一把黃銅小鎖。
“這裏面是什麼?”蘇晚好奇地問。
顧晏辰的耳根微微泛紅,轉身從抽屜裏翻出一把鑰匙:“小時候的東西,早忘了。”
木箱打開的瞬間,蘇晚愣住了——裏面沒有玩具,沒有獎狀,只有一沓她的畫稿。有她隨手畫的速寫,有她獲獎的設計圖,甚至還有一張她高中時的素描,畫的是校園裏的銀杏樹,角落籤着歪歪扭扭的“蘇晚”。
“這些……”
“你高中時參加畫展,落了這幅在後台。”顧晏辰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時光,“後來你出國,我托人把你散落在外的畫都收了回來。”
蘇晚拿起那張銀杏素描,紙頁已經泛黃,卻被保存得極好,邊角甚至貼着防磨損的膠帶。她忽然想起,高中畫展那天,她確實丟了一幅畫,當時還懊惱了很久——原來,是被他撿走了,藏了這麼多年。
“顧晏辰,你……”
“別多想。”他打斷她,眼神卻躲閃着,“只是覺得扔了可惜。”
蘇晚看着他故作鎮定的樣子,突然笑了。這個男人,連藏心事都藏得這麼笨拙。
下樓時,管家說林正德來了,正在院子裏等着。
老人坐在銀杏樹下的石凳上,手裏拿着一個牛皮本,見他們下來,笑着揚了揚本子:“看看我找到什麼了?”
本子裏是顧父和他年輕時的日記,字跡青澀,卻記錄着許多趣事——“阿誠今天輸了棋,耍賴說要掀棋盤”“阿正偷喝了我爸的酒,臉紅得像猴子屁股”。最後一頁停在三十年前,顧父寫着:“城西項目有貓膩,得提醒阿正,不能讓他掉坑裏。”
“他總這樣,”林正德嘆了口氣,眼神裏滿是懷念,“什麼事都先想着別人,最後把自己搭進去了。”
顧晏辰的指尖劃過那行字,久久沒有說話。蘇晚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無聲地傳遞着力量。
離開老宅時,夕陽正濃。林正德站在門口,忽然對顧晏辰說:“下個月是阿誠的忌日,一起去看看他吧。”
顧晏辰點頭:“好。”
車子駛離山路,蘇晚看着窗外倒退的銀杏林,輕聲問:“你恨過林叔嗎?”
“恨過。”顧晏辰坦誠道,“恨他明明知道線索,卻藏了這麼久。”他頓了頓,握緊了她的手,“但現在不恨了。他也有他的難處,就像我當年逼你走,也有我的苦衷。”
蘇晚靠在他肩上,心裏像被溫水浸過,又軟又暖。
有些過往,不必追根究底;有些恩怨,放下即是救贖。
回到家時,蘇晚在玄關的信箱裏發現一封掛號信,寄信人是監獄的地址。拆開一看,是劉梅寫的,字跡潦草,卻透着懇切:
“晚晚,聽說你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當年我卷走的錢,律師說追回來了一些,轉到了你父親的卡裏,密碼是你的生日。別嫌少,是我唯一能還的了。好好過,別像我,把日子過成了一團糟。”
蘇晚拿着信紙,沉默了很久。顧晏辰走過來,輕輕抽走信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別讓不相幹的人影響心情。”
“我知道。”蘇晚點頭,“只是覺得,她終於也想明白了。”
顧晏辰沒說話,只是從身後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枚刻着“蘇”字的玉佩上——那玉佩被蘇晚用紅繩穿了,戴在脖子上,貼着心口的位置。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未來的日子裏,還會有更多舊物被翻出,更多往事被提及,但只要身邊有他,再深的過往,也能被溫柔化解。
就像院子裏的銀杏樹,歷經風雨,終將在秋天綻放出最耀眼的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