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停在門外。
凌瑤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指尖更深地掐進掌心。那扇緊閉的門，此刻像是一道界碑，隔開她尚且能維持表象的平靜，和那個男人帶來的、無法預測的風暴。
鑰匙轉動門鎖的輕微聲響，在過分寂靜的空氣中被無限放大。他不是按鈴，而是用鑰匙。這種理所當然的、宣告主權般的進入方式，讓凌瑤本就蒼白的臉色又褪去一分。
門開了。
傅琛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高大挺拔，幾乎擋住了走廊所有的光。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裝，與這間充滿她個人氣息的溫馨客廳格格不入。他身上帶着夜風的微涼，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冷冽的雪鬆氣息，瞬間侵占了整個空間。
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四下巡視，徑直便精準地落在了站在窗邊的她身上。金絲鏡片後的眼眸銳利如鷹隼，從上到下，迅疾而冷靜地掃過她，像是在評估一件實驗樣本的完整度和當前狀態。
“看來你聽懂了‘待在原地，別動’的指令。”他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麼情緒，只是平鋪直敘地陳述。
凌瑤的心髒像是被那只無形的手攥緊。他看穿了她在電話掛斷後的那一瞬間，身體本能想要後退、想要逃離的沖動。
傅琛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界。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在寂靜中回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凌瑤緊繃的神經上。他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這個距離，既帶着壓迫感，又不至於讓她徹底失控。
“靈魂能量讀數，比三小時前監測到的數據，衰減了百分之十七。”他看着她，語氣是一種純粹的科學分析，冷硬得讓她心寒，“按照這個趨勢，不出四十八小時，你的‘存在形式’將無法穩定維持。”
他用“存在形式”來形容她可能魂飛魄散的結局。
凌瑤咬住下唇，試圖用疼痛維持清醒和驕傲：“所以呢？傅先生是來收集我最後的數據，爲我撰寫觀察報告？”
傅琛似乎極輕地笑了一下，但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更添了幾分寒意。“不。我是來給你一個選擇，凌瑤。”
他叫她的名字，不再是全名，少了些公式化的疏離，卻多了某種更令人心悸的東西。
“集團新立項的‘朱砂’項目，旨在研究特殊能量波動與生命體征的關聯性。”他語調平穩，仿佛在陳述一個商業計劃，“我需要一個穩定的、高活性的能量源作爲核心觀測樣本。而你，是目前爲止，唯一符合標準的‘極佳數據源’。”
樣本。數據源。
這些冰冷的詞匯，像一把把手術刀，將她所有的掙扎、恐懼、乃至心底那點微弱的關於師尊的希冀，都解剖得支離破碎，攤開在名爲“科學研究”的解剖台上。
她不僅是他的觀察對象，更是他驗證某個科學猜想的工具。
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上來，讓她幾乎要顫抖。她強迫自己站穩，迎視着他的目光：“如果我拒絕呢？”
“拒絕權不在你。”傅琛的語調沒有一絲波瀾，“告知你，是流程。你的靈魂標記與項目核心頻率已初步綁定，參與項目，是維持你目前狀態的最優解，也可能是唯一解。”
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控制。
凌瑤感到一陣絕望的虛弱。靈力空虛帶來的眩暈再次襲來，視野邊緣開始發黑。她下意識地抬手扶住了旁邊的沙發靠背，才勉強站穩。
這個細微的、泄露了她虛弱本質的動作，沒有逃過傅琛的眼睛。
他眸色似乎深了些，向前邁了一步。
僅僅一步，壓迫感陡增。他身上的冷冽氣息更加清晰地撲面而來。
“或者，你可以換個角度理解。”他看着她強撐的模樣，聲音依舊平穩，但其中似乎摻雜了一絲極其微妙的、難以捕捉的東西，“‘朱砂’項目的另一個研究方向，是能量補充與穩定。”
凌瑤猛地抬眼看他。
傅琛的目光透過鏡片，牢牢鎖住她：“你的靈魂能量正在急劇流失，凌瑤。原因未知，但後果確定。”他頓了頓，接下來的話，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參與項目，意味着你將獲得我，以及我背後整個研究所的資源支持，嚐試遏制，甚至逆轉這個過程。”
是冰冷的掌控，還是……唯一的生路？
是奔赴未知的謎團，還是……走向預設的囚籠？
理智告訴她應該唾棄這種交易，可身體裏那股不斷流失力量的空虛感，以及心底那份對真相、對與師尊同源力量的不甘探尋，都在瘋狂叫囂。
系統在她腦海裏急得團團轉：【宿主！答應他啊！先活下來再說！這個男人雖然可怕，但他好像真的能……】
凌瑤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閃過師尊消散時最後那抹溫和又帶着深意的笑容，閃過蘇婉清得意虛僞的嘴臉，閃過自己此刻靈力全無、任人宰割的狼狽。
她還有太多事沒做，太多謎團沒解。
她不能就這樣消散。
再次睜眼時，她眼底那些激烈的掙扎仿佛被強行壓下，只餘下一片近乎荒蕪的平靜。她看着傅琛，這個將她逼到絕境，又遞出唯一一根稻草的男人。
“……好。”
同樣一個字，比電話裏那次，多了幾分認命般的沉重。
傅琛看着她，對於她的回答並不意外。他的視線落在她扶着沙發、微微顫抖的手指上。
“很好。”他說道。
然後，他做出了一個出乎凌瑤意料的動作。
他抬起手，修長的手指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造型極其簡潔，泛着金屬冷光的銀色腕帶。那腕帶看起來科技感十足，表面有細微的流光劃過。
“這是‘朱砂’項目的初級監測器。”他解釋，語氣不容置喙，“戴上它。”
凌瑤盯着那枚腕帶，瞳孔微縮。這像極了囚犯的電子鐐銬。
見她不動，傅琛沒有催促，只是平靜地陳述：“或者，你更傾向於讓我用能量場強制束縛？那會直接消耗你本就不多的靈……能量。”
他再次給了她一個“選擇”。
凌瑤指尖冰涼。她看着他，看着那雙隱藏在鏡片後，看不出絲毫情緒的眼睛。最終，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手腕纖細，皮膚在室內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脆弱。
傅琛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到呼吸可聞。他身上的雪鬆氣息混合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屬於精密儀器的冷感，將她完全籠罩。
他低頭，動作熟練地將那枚銀色腕帶扣上她的手腕。
微涼的金屬觸感貼上皮膚的瞬間，凌瑤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栗了一下。緊接着，腕帶內側似乎有極細微的針刺感傳來，快得像是錯覺。
“身份綁定完成。生命體征及能量波動監測已開啓。”傅琛看着腕帶上瞬間亮起的、代表數據流動的微光，語調沒有任何變化。
凌瑤卻感覺，在那一刹那，某種無形的聯系變得更加清晰、更加牢固。她不僅是站在他面前，更像是從靈魂深處，被釘上了一個屬於他的標籤。
他鬆開了手，腕帶已經牢牢扣在她腕上，嚴絲合縫。
“從現在起，凌瑤，”傅琛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臉上，鏡片反射着頂燈的光，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真實的情緒，“你正式成爲‘朱砂’項目的，唯一核心參與者。”
他的宣告，如同最終判決。
凌瑤低頭，看着手腕上那枚如同精美首飾，實則代表着禁錮與未知的銀色腕帶，心頭仿佛也被套上了一個冰冷的枷鎖。
無處可逃。
亦或，是她從答應那一刻起，就已親手斬斷了所有退路。
她抬起頭，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覺腕帶接觸的皮膚處，傳來一陣持續不斷的、低沉的溫熱，仿佛平靜海面下，真正開始涌動的、將她卷入命運洪流的暗流。
而帶來這一切的男人，就站在她身邊，如同掌控一切的觀察者，冷靜地注視着他的“樣本”，步入他精心織就的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