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每一個字都像精準計算的代碼，敲打在她被標記的靈魂表層。
“……你站在窗邊，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睡袍，手裏還拿着手機，在想……該不該來找我，對嗎？”
凌瑤握着手機的指節瞬間泛白。冰冷的金屬外殼似乎都染上了她指尖的戰栗。不是猜測，不是試探，是篤定。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洞悉一切的掌控力。
她甚至能感覺到，靈魂深處那個冰冷的標記，正隨着他的話音微微發熱，如同一個被遠程激活的感應器。
“傅總對監控下屬的行蹤，有特殊癖好？”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靈力耗竭後的微啞，努力維持着最後的平靜，像繃緊的弦。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極輕的低笑，像羽毛搔過心尖，卻帶來更深的寒意。“不是所有下屬，都值得我投入‘朱砂’項目的資源。”
朱砂。
他漫不經心地拋出了這個詞，像投下一顆石子，在她心湖裏掀起滔天巨浪。秦月剛剛傳來的情報，溫養魂魄的奇物，與他此刻親口承認的項目名稱……碎片在她腦中瘋狂旋轉，幾乎要撕裂那強撐的理智。
“所以，那場所謂的‘幫助’，那個標記，就是你‘朱砂’項目的一部分？”她幾乎是咬着牙問出來，經脈空虛的劇痛再次翻涌，讓她氣息微亂，“傅琛，你在我的魂魄上，到底做了什麼？”
“我在驗證一個猜想。”他的聲音平穩無波，如同在陳述實驗數據，“關於靈魂波長與能量諧振的猜想。你的‘靈力’，你的‘陣法’，包括你此刻因情緒波動引動的標記諧振，都是極佳的數據源。”
科學而冷漠的解構。將她視爲一個特殊的研究樣本。
凌瑤閉上眼，前世師尊消散時那片溫柔決絕的月光，與眼前傅琛眼鏡片後深邃如淵、只餘探究的眼眸猛烈重疊。痛楚細密地啃噬着心髒。
“只是爲了數據？”她問，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微弱如絲的希冀，或是更深的絕望。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只有微弱的電流聲，仿佛他也在評估着什麼。然後，他再次開口，語調有了一絲極其微妙的變化，不再是純然的冰冷，摻雜了一絲……難以辨明的意味。
“凌瑤，”他喚她，這次似乎帶上了點重量，“數據顯示，你的靈魂能量正在急劇流失，處於極不穩定的危險閾值。強行支撐，後果你承受不起。”
他看到了。他什麼都知道。知道蘇婉清帶來的狼狽，知道她關上門後幾乎力竭的虛弱，知道她此刻靈台的空蕩與經脈的抽痛。他像一個站在上帝視角的觀察者，冷靜地記錄着她的一切掙扎。
屈辱感如同藤蔓，纏緊了呼吸。
“不勞傅總費心。”她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冷硬一些。
“我有義務保證核心研究樣本的完整性。”他的回應依舊公式化，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地址發給我。”
不是詢問，是命令。
凌瑤心頭一緊，下意識反駁：“我不需要……”
“你需要。”他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帶着一種洞穿一切的銳利，“或者，你更希望我親自定位你靈魂標記的坐標？那會耗費更多不必要的能量，對你目前的狀況雪上加霜。”
赤裸裸的威脅，包裹着“爲你好”的外衣。
她握着手機，指尖冰涼。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可她仿佛獨自站在孤島，唯一的航向卻被這個危險的男人掌控。靈力空虛帶來的眩暈感陣陣襲來，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逃跑嗎？靈魂標記如同無形的鎖鏈。拒絕嗎？他總有辦法達到目的。
而且……心底那絲被理智拼命壓制的、對真相的渴望，對那股與師尊同源力量的困惑，像黑暗中搖曳的燭火，微弱，卻頑固不滅。
她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着絕望的冰涼，刺入肺腑。
“凌瑤。”他又喚了一次，聲音低沉，仿佛穿透了電話線，直接響在她的耳畔，帶着某種奇異的、近乎催眠的魔力，“告訴我，你的選擇。”
是屈服於這冰冷的掌控，還是……奔赴那宿命的謎團？
她張了張嘴，喉嚨幹澀，最終吐出的聲音輕得幾乎被夜風吹散，卻清晰地傳到了電話那頭。
“……好。”
一個字，耗盡了她所有強撐的力氣。
“很好。”傅琛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待在原地，別動。”
電話被掛斷，忙音傳來。
凌瑤依然維持着接電話的姿勢，站在窗邊，月白色的睡袍被夜風拂動，勾勒出她微微顫抖的輪廓。她看着樓下如同玩具模型的車流，等待着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等待着那個將她視爲“樣本”，卻又可能與她那消散的師尊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男人。
靈魂標記不再尖銳諧振，而是轉化爲一種低沉的、持續的嗡鳴，仿佛在平靜海面下涌動的暗流，預示着風暴的來臨。
系統在她腦海中弱弱地出聲：【宿主，他……他真的要來了？我們怎麼辦？】
凌瑤沒有回答。
她只是靜靜地看着窗外，等待那個將她拽入未知旋渦的男人。
腳步聲，終於在門外走廊響起，沉穩，精準，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如同敲在心髒鼓點上的倒計時。
他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