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尖銳地刺破寂靜,像一根針扎進林汐緊繃的神經。她看着屏幕上跳動着的“陳景明”三個字,只覺得那名字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帶着冰冷的惡意。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抬頭看向敖夜。
他依然站在那裏,窗外的暴雨成了他沉靜側影的背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正落在她的手機上,沒有絲毫意外,只有一種料定一切的冰冷。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目光沉靜地看着她,那無聲的壓力卻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分量。
接,開免提。
林汐看懂了他眼神裏的命令。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微微發顫,卻依言按下了接聽鍵,並開啓了免提。
“林汐!”陳景明氣急敗壞的聲音立刻炸響在狹小的空間裏,失去了平日所有的虛僞風度,“你到底做了什麼?!東南海域那個臨時監測站爲什麼突然失聯了?數據流全部中斷!是不是你,因爲項目被撤,懷恨在心,動了什麼手腳?!”
一連串的質問,夾帶着顯而易見的慌亂和強行按捺的恐懼,像是要透過電波將她定罪。
林汐握緊了手機,骨節有些發白,但聲音卻奇異地冷靜下來:“陳教授,我沒有你那麼下作。監測站失聯,你應該先從自身找原因,比如,它是否承擔了某些超出它設計功能的‘額外任務’?”
她的話像一把軟刀子,精準地戳破了陳景明虛張聲勢的氣球。
電話那頭驟然一靜,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顯然被她的反擊噎住,也更加證實了他的心虛。
就在這片死寂的對抗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帶着夜雨的微涼和不容置疑的威壓,清晰地切入——
“否則怎樣?”
是敖夜。
他不知何時已走近,就站在林汐身側,距離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冷冽氣息,像深海的水汽。他沒有看手機,目光平視着虛空,仿佛在透過牆壁凝視着電話那頭倉皇失措的人。
“北緯22°37’,東經114°52’,‘探索者號’。”敖夜報出的坐標和船名,精準得像早已刻在他腦子裏,“它遇上的是自然麻煩。陳教授,你派它去那裏,找的又是什麼?”
“自然麻煩”四個字,被他用一種極平淡,甚至帶着一絲漠然的口吻說出,卻像四柄冰錐,瞬間擊垮了陳景明最後的心理防線。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像是被扼住喉嚨的抽氣聲,緊接着是椅子被猛地撞開的刺耳摩擦聲。
“你…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陳景明的聲音變了調,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探索者號”的行程是隱秘的,坐標更是絕密!
敖夜沒有回答他這個愚蠢的問題。他的視線終於微微下垂,落在了林汐因爲用力而泛白的手指上,然後,他抬起手,再一次,輕輕覆上了她握着手機的那只手腕。
不同於方才在門外似有若無的觸碰,這一次,他的掌心帶着確切的、屬於雨夜的微涼,緊密地貼合在她溫熱的皮膚上。那涼意並不刺骨,反而奇異地撫平了她指尖的輕顫,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感,順着相貼的肌膚,悄然傳遞過來。
他對着手機,也是對這房間裏所有的空氣宣告,聲音不大,卻帶着能斬斷一切糾纏的決絕:
“她的事,以後歸我管。”
這句話落下,像在悶熱的雨夜裏劈開了一道縫隙,注入了一絲清冽又霸道的風。林汐只覺得心頭那團被陳景明強行塞入的憋悶、委屈和憤怒,竟在這句話裏奇異地冰消瓦解。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混雜着對這個神秘男人更深的好奇,像藤蔓一樣悄然纏繞上她的心髒。
電話那頭,陳景明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宣告和敖夜展現出的可怕信息掌控力徹底震懾,連狠話都忘了放,只剩下急促而混亂的呼吸聲,最終,通話被猛地掐斷,只剩下一串忙音。
忙音嘟嘟作響,研究所內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只有窗外的雨聲譁啦啦地沖刷着世界。
敖夜的手還覆在她的手腕上,沒有離開。林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紋路和略低的體溫,那觸感如此鮮明,以至於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起來。她不敢動,也不敢抬頭看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耳邊咚咚作響,劇烈得快要掙脫胸腔。
他微微偏頭,垂眸看她,眼底那片幽深的海似乎平靜了些,但深處依舊涌動着她無法看透的暗流。
“怕嗎?”他問,聲音比剛才對陳景明時,降低了幾個度,落在耳畔,帶着微癢的磁性。
林汐終於鼓起勇氣抬眼,迎上他的目光。那雙眼睛太深邃,像藏着星辰與深淵,引誘人墜落。她輕輕搖頭,聲音有些發澀,卻堅定:“不怕。”
在她應聲的瞬間,她仿佛看到敖夜眼底那冰冷的底色融化了些許,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柔和掠過。
就在這時,研究所的老舊座機電話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這片刻流淌的曖昧。
蘇琳像終於找到機會轉身,一個箭步沖過去接起電話:“喂?海洋生物研究所……什麼?!”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捂住話筒,猛地回頭看向林汐和敖夜,聲音因爲緊張而發緊:“汐汐!是海事救援中心打來的!他們說……在東南7號海域附近,發現了一艘傾覆的快艇殘骸,初步判斷……就是陳景明派出去的‘探索者號’!船上……無人生還!”
消息像一顆炸彈,在寂靜的房間裏轟然炸響。
林汐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陳景明的指責言猶在耳,而此刻,他派出的船真的出事了,無一生還!
她下意識地看向敖夜。
他依舊站在原地,面色沉靜無波,仿佛早已知曉這個結果。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幽藍色的冰冷流光,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微微偏頭,目光越過窗戶,投向外面漆黑一片、暴雨傾盆的夜空,薄唇無聲地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那艘船的沉沒,真的只是……“自然”麻煩嗎?
信任與猜疑在她心底瘋狂拉扯。這個男人,剛剛才用一句“歸我管”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庇護和心動,此刻卻籠罩在一層更深的、與死亡相關的迷霧裏。他帶來的,究竟是純粹的安全感,還是裹挾着未知危險的風暴?
而敖夜凝視着窗外無邊的黑暗,只在心底無聲地回應着她未問出口的驚疑。
那片海域,妄動者,本就該付出代價。只是這代價的血色,似乎嚇到了他剛剛才劃入羽翼之下的人類。
他覆在她腕間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