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掌心持續震動着,屏幕上“陳景明”三個字像淬了毒的鉤子,一下下扎進林汐的眼底。她能感覺到敖夜的目光落在自己側臉,那目光從方才的珍視柔和,驟然變得冰冷而富有壓迫感。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劃向接聽,同時按下了免提鍵。
“林汐。”陳景明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着一種刻意壓制的平靜,卻掩不住底下的焦躁,“你現在在哪裏?”
這質問的語氣讓林汐眉頭微蹙,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敖夜。他依然站在那裏,身姿挺拔,只是眸色沉靜如結了冰的海面,沒有任何情緒泄露,仿佛只是在審視一場與他無關的鬧劇。可這無聲的注視,反而給了她一種奇異的力量。
“陳教授,我在哪裏,似乎不需要向您報備。”她的聲音聽起來比她自己預想的要鎮定。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直接頂回來。陳景明再開口時,語氣帶上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氣急敗壞:“東南7號海域的監測站剛剛徹底失聯了!我們派去的快艇也失去了信號!林汐,是不是你搞的鬼?你是不是在那裏動了什麼手腳?”
荒謬感讓林汐幾乎想笑。他竊取她的數據,倒打一耙誣陷她學術不端,如今他負責的區域出了問題,第一個想到的竟然還是她。
“陳教授,您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她語氣平靜,帶着淡淡的嘲諷,“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能隔着這麼遠讓你的設備和船都失聯。”
“那你告訴我,爲什麼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在你質疑了我的核心數據之後!”陳景明的聲音拔高,顯得有些尖銳,“林汐,我警告你,不要玩火!這個項目的背景很深,不是你一個初出茅廬的研究員能招惹的!識相的,就把你手裏那些不該拿的數據銷毀,我可以當之前的事情沒發生過,否則……”
“否則怎樣?”一個低沉冷冽的聲音突兀地介入,像一塊冰投入沸騰的油鍋。
電話那頭猛地一靜。
敖夜不知何時又上前了半步,幾乎與林汐並肩,他垂眸看着那只手機,仿佛能透過電波看到另一端那個人驚慌失措的臉。
“你是誰?”陳景明的聲音帶着驚疑不定。
敖夜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用那種毫無起伏,卻讓人心底發寒的語調緩緩說道:“東南7號海域,北緯**°,東經**°,距離你派出的那艘‘探索者號’快艇失聯已過去三十七分鍾。海況復雜,突發強對流天氣是屬於‘自然’麻煩。”他刻意加重了“自然”兩個字,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陳教授與其在這裏無端指責,不如想想,如何向你的合作方解釋,爲什麼在明知天氣預警的情況下,還要強行派遣非抗風浪等級的船只出海。”
林汐清晰地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倒抽冷氣的聲音。
敖夜所說的坐標分毫不差,甚至連船名和失聯時間都精準無誤。這些信息,連她這個項目的核心參與者都未必清楚,他怎麼會知道?而且,他口中的“合作方”……是指趙老板那些人嗎?
陳景明徹底慌了:“你……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只是一個提醒你的人。”敖夜的聲音依舊平緩,卻帶着千鈞之力,“記住,玩火者,終將自焚。至於她……”他側過頭,目光落在林汐因震驚而微仰的臉上,那冰封般的眼神似乎融化了一瞬,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維護,“她的事,以後歸我管。”
說完,他甚至不再給陳景明任何反應的機會,修長的手指越過林汐,直接按下了紅色的掛斷鍵。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
研究所裏只剩下彼此輕不可聞的呼吸聲,以及窗外愈發急促的雨聲。
林汐怔怔地看着敖夜,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狂跳。他剛才那句話……“她的事,以後歸我管”。霸道,不講理,甚至有些突兀,可奇異地將她心頭因陳景明而起的陰霾與憤怒,瞬間驅散了大半。一種被納入羽翼之下嚴密守護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你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着一絲微顫。
敖夜轉回身,重新面對她,兩人之間的距離再次變得極近。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眼底的深邃仿佛能吸納所有的光和聲音。
“我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他給出了一個近乎無賴,卻又讓人無法反駁的答案。屬於他的,帶着海風與冷冽氣息的味道,因爲距離的拉近,更爲清晰地籠罩着她。
蘇琳在另一邊用力地清了清嗓子,背對着他們,肩膀微微聳動,顯然在極力憋笑。
林汐的臉頰有些發燙,她微微垂下眼睫,試圖避開他那過於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謝謝……”她又低聲說了一遍,這一次,含義似乎更深了些。不僅僅謝他剛才的解圍,更謝他今晚的出現,謝他那句“有我在”。
“不必謝。”敖夜的聲音低沉下來,目光落在她微微顫動的睫毛上,像蝴蝶脆弱的翅膀。“我並非無所求。”
林汐的心猛地一跳,倏然抬眸望進他眼裏。
他在索取什麼?
敖夜抬起手,這一次,他的指尖沒有拂過她的發絲,而是輕輕落在了她握着手機的那只手腕上。他的指尖帶着夜雨的微涼,觸碰到她溫熱的皮膚,激起一陣清晰的戰栗。
他沒有用力,只是虛虛地圈着她的腕骨,那姿態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林汐,”他叫她的名字,每個字都咬得極清晰,“遠離陳景明,和他背後的一切。”
這不是商量,而是告誡。
林汐看着他眼底那片幽深的海,那裏仿佛有漩渦正在形成,要將她吸入其中。她想到老周給她的那片奇異鱗片,想到敖夜每次出現都伴隨着海洋生物不正常的聚集,想到他此刻精準無誤的信息和強大到令人心悸的氣場……他身上的謎團太多了。
可奇怪的是,面對這些謎團,她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好奇與……信任。
“好。”她沒有猶豫,輕聲應下。
在她應聲的瞬間,她仿佛看到敖夜眼底那冰冷的底色融化了些許,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柔和掠過。
就在這時,研究所的老舊座機電話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這片刻流淌的曖昧。
蘇琳像終於找到機會轉身,一個箭步沖過去接起電話:“喂?海洋生物研究所……什麼?!”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捂住話筒,猛地回頭看向林汐和敖夜,聲音因爲緊張而發緊:“汐汐!是海事救援中心打來的!他們說……在東南7號海域附近,發現了一艘傾覆的快艇殘骸,初步判斷……就是陳景明派出去的‘探索者號’!船上……無人生還!”
消息像一顆炸彈,在寂靜的房間裏轟然炸響。
林汐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瞬間竄上頭頂。陳景明的指責言猶在耳,而此刻,他派出的船真的出事了,無一生還!
她下意識地看向敖夜。
他依舊站在原地,面色沉靜無波,仿佛早已知曉這個結果。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幽藍色的冰冷流光,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微微偏頭,目光越過窗戶,投向外面漆黑一片、暴雨傾盆的夜空,薄唇無聲地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那艘船的沉沒,真的只是……“自然”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