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夜……”她幾乎是屏着呼吸按下撥號鍵的,聽着那頭的等待音,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嚇人。才響了一聲,電話就被接起。
“林汐。”他低沉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仿佛帶着海風般的微涼質感,卻又奇異地熨帖了她焦灼的心。
“東南7號海域的監測浮標……全部失聯了。”她語速不自覺地加快,指尖用力到泛白,“師兄說最後傳回的數據顯示有異常強烈的信號幹擾,而且……那片區域好像有不明的船只活動。”
電話那頭沉默了極短的一瞬,短到她幾乎以爲是自己的錯覺,隨即,他冷靜的吩咐傳來:“把最後傳回的數據坐標,以及漁船觀測到的大致方位,立刻發給我。”
“好,我馬上……”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那邊傳來一點細微的衣物摩擦聲,像是他正在快速移動,緊接着是他不容置疑的指令:“待在研究所,鎖好門。在我聯系你之前,不要給任何未經核實的信息源開門,也暫時不要派人出海查看。”
他的語氣帶着一種不容置喙的掌控力,是她從未在其他任何人身上感受過的。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守護者劃下的絕對安全區。
“……我知道了。”她輕聲應下,心頭那陣無措的慌亂,竟真的在他的話語裏一點點沉澱下來。
“我很快到。”他最後說了這四個字,便結束了通話。
忙音響起,林汐卻還維持着握着手機的姿勢,直到蘇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汐汐?怎麼樣?敖夜他怎麼說?”
林汐緩緩放下手機,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胸腔裏仍在急促擂動的心跳。“他讓我把坐標發過去,然後……讓我們待在研究所等他。”
蘇琳聞言,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剛才的擔憂瞬間被一種“看我說的沒錯吧”的興奮取代:“看!我就說!這行動力!這男友力!安全感爆棚了好嗎!比只會耍嘴皮子玩陰謀的陳景明強到天上去了!”
林汐無奈地看了閨蜜一眼,臉上有些發熱,心頭卻因爲他那句“我很快到”而泛起隱秘的暖流。她轉身快步走向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將師兄傳來的數據坐標和簡要情況整理好,發送到了敖夜的手機上。
做完這一切,她才仿佛稍稍鬆了口氣,身體卻依舊緊繃着,不由自主地再次走到窗邊,望向東南方向那片看不見的海域。夜色濃重,城市的光污染遮蔽了星辰,也遮蔽了遠方的危機。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麼?那些不明的船只……會和趙老板有關嗎?和陳景明有沒有牽扯?
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盤旋,帶來一陣陣冰冷的不安。可在這片冰冷中,卻有一個名字,一個剛剛存入通訊錄不久的名字,像一枚投入寒潭的暖石,激起圈圈擴散的、帶着溫度的漣漪。
他說,從第一次見到她,就沒打算讓她一個人面對這些。
原來,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是這樣的感覺。
時間在等待中變得格外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無形的手拉長了。研究所裏異常安靜,只有儀器運行的低微嗡鳴和蘇琳偶爾焦躁的踱步聲。林汐坐在電腦前,試圖強迫自己分析其他數據,目光卻總是不受控制地瞟向靜默的手機和緊閉的大門。
他說的“很快”,是多久?
就在這種焦灼的等待幾乎要達到頂點時,研究所外傳來了汽車引擎沉穩的熄火聲。
林汐幾乎是瞬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蘇琳也立刻停下腳步,湊到窗邊向下望,壓低聲音帶着興奮:“來了來了!是那輛車!”
腳步聲由遠及近,不疾不徐,踏在走廊光潔的地面上,發出清晰而沉穩的回響,像是精確地踩在了林汐的心跳節拍上。然後,敲門聲響起,篤,篤,篤,三聲,克制而有禮。
林汐快步走過去,伸手打開了門。
敖夜就站在門外。他似乎來得匆忙,身上只穿着一件簡單的黑色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隨意地解開,微露出線條清晰的鎖骨。夜風似乎還纏繞在他的發梢,帶着一絲室外微涼的潮氣。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精準地捕捉到了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確認她的狀態,然後,才不着痕跡地掃過她身後的蘇琳,微微頷首示意。
“情況我初步了解了。”他走進來,反手輕輕帶上房門,動作流暢自然,仿佛他本該就在這裏。“那片海域的通訊屏蔽很專業,不是普通手段。”
他的聲音不高,卻瞬間將辦公室裏那種無頭蒼蠅般的焦慮感壓了下去,帶來一種沉重而令人心安的秩序感。
“是趙老板的人嗎?”林汐急切地問,下意識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敖夜的目光落在她下意識攥緊的拳頭上,眼神微暗。“大概率是。他們選的位置很刁鑽,靠近一條復雜的暗流帶,常規船只很難快速抵達和進行有效搜尋。”
“那怎麼辦?浮標陣列裏有非常重要的原始環境數據,如果被破壞或者偷走……”林汐的心又提了起來。那些數據是她下一步研究的關鍵,更是可能指向陳景明和趙老板非法行徑的證據鏈之一。
“數據不是最重要的。”敖夜打斷她,他的語氣很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和你的團隊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林汐一怔,抬眼對上他的視線。他正看着她,眼神專注而沉靜,那裏面沒有敷衍,沒有客套,只有最直接的表態——在他劃定的範圍內,她的安全,是最高優先級。
蘇琳在一旁用力點頭,無聲地用口型對林汐說:“看!我說什麼來着!”
敖夜似乎沒有留意到蘇琳的小動作,他繼續冷靜地分析:“他們制造幹擾,弄出不明船只的動靜,目的可能不只是破壞數據。更大的可能,是想引你們出海。”
林汐背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引蛇出洞?在情況不明、對方可能擁有壓倒性武力的海上?
“那我們……”
“我已經安排了人去處理。”敖夜淡淡道,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幹擾源會被清除,失控的浮標會被回收。至於那些船……”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極冷峻的弧度,“他們會遇到一點‘自然’的麻煩,足夠他們暫時無力他顧。”
什麼樣的“自然”麻煩?林汐幾乎要脫口而出,卻在對上他深邃眼眸的瞬間,將疑問咽了回去。她想起了那神出鬼沒的章魚,那聽話得不像話的海洋生物,還有老周那些意有所指的話。她不需要問,她只需要相信。相信這個神秘的男人,擁有着她無法理解的力量和手段。
“謝謝……”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這兩個字。她看着他,眼底有未散的餘悸,更有一種無聲的、逐漸加深的依賴。
敖夜看着她微微發白的臉,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上前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屬於他的、帶着淡淡海風與冷冽氣息的味道再次將她籠罩。
蘇琳非常識趣地立刻轉身,假裝對牆上的海域圖產生了巨大興趣。
“害怕了?”他垂眸看着她,聲音壓低了些許,像夜色中涌動的暗潮。
林汐想搖頭,想說自己沒關系,可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逞強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她輕輕咬了一下下唇,最終還是誠實地、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在她點頭的瞬間,她看到敖夜的眸色驟然轉深,那深邃的眼底仿佛有幽藍色的流光一閃而逝,快得讓她以爲是燈光造成的錯覺。
然後,他抬起了手。
微涼的指尖,輕輕拂過她耳側的一縷碎發,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掃過,帶着一種近乎珍視的意味。那觸感一觸即分,帶來的戰栗卻從耳廓瞬間蔓延至全身。
“不用怕。”他的聲音沉緩,帶着一種古老而強大的承諾意味,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尖上,“有我在。”
這三個字,比任何華麗的誓言都更有力量。它穿透了今晚所有的驚慌與不確定,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穩穩地落下了錨。
她怔怔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臉,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風暴的海,心跳失序,再也無法思考其他。
就在這時,她放在桌面的手機,又不合時宜地尖銳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躍的名字,赫然是——陳景明。
方才因敖夜的存在而稍稍驅散的陰霾,瞬間以更洶涌的姿態回卷。林汐看着那個名字,臉色微微一變。
敖夜的目光也隨之落在她的手機屏幕上,看到“陳景明”三個字時,他眼底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幽藍,驟然變得冰冷而銳利,如同極北之海凝結的寒冰。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選擇。
手機持續震動着,像一條執拗吐信的毒蛇。
林汐深吸一口氣,在敖夜沉靜的目光注視下,伸手,拿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