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縣,城西,一處門庭不算顯赫,但占地頗廣的宅邸。
此處便是黑魚幫的總舵所在。與碼頭上那些粗豪漢子給人的印象不同,宅邸內部裝飾卻帶着幾分附庸風雅的意味,假山盆景,回廊曲折,只是細節處難免流露出些許暴發戶的俗氣。
後院書房內,氣氛壓抑。
幫主“混江龍”李魁,年約四旬,身材不算高大,卻極爲精壯,穿着一身暗紋錦袍,手指粗大,骨節突出,正背對着門口,望着牆上的一幅《猛虎下山圖》。他面色陰沉,眼中寒光閃爍,周身散發着一股常年在水上討生活形成的煞氣。
刀疤李和另外四個上午在碼頭被葉陌收拾的漢子,此刻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刀疤李臉色慘白,腹部的劇痛還未完全消散,手腕也纏着厚厚的繃帶。
“廢物!”
李魁猛地轉身,聲音不高,卻如同冰冷的刀子刮過幾人的心髒。
“五個人,被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捕快,三兩下就放倒了?還讓人把到嘴的鴨子給放了?我黑魚幫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
“幫……幫主,”刀疤李忍着恐懼,顫聲道,“那……那小子邪門得很!力氣大得嚇人,速度快得像鬼……我們……我們根本沒反應過來……”
“哦?邪門?”李魁走到刀疤李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怎麼個邪門法?莫非他還能是修仙者不成?”
“不……不像,”刀疤李連忙搖頭,“他身上沒有仙師那種……那種感覺。就是純粹的力氣大,招式狠!”
李魁眯起眼睛,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他能在碼頭這魚龍混雜的地方混成一方勢力,靠的不僅僅是好勇鬥狠,更有審時度勢的心機。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身手高強的年輕捕快……不守孝敬,出手狠辣,還明顯是針對他黑魚幫……
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愣頭青想要靠踩着他黑魚幫立威?還是背後有人指使,想要動他李魁的蛋糕?
“查!”李魁冷聲道,“給我把這個葉陌的底細,查個底朝天!他家裏幾口人,平時和誰來往,有什麼喜好,尤其是……他和縣衙裏哪些人走得近!還有,他那一身功夫,是跟誰學的!”
“是,幫主!”旁邊一個師爺模樣的人連忙應聲。
“另外,”李魁看向刀疤李,“碼頭上的事,暫時收斂點。告訴下面的兄弟,最近眼睛放亮些,別再去觸那葉陌的黴頭。但是,該收的份子錢,一分不能少!換個方式,別讓他抓到把柄!”
“明白!”刀疤李鬆了口氣,知道這關暫時過去了。
“滾吧!”李魁揮揮手。
刀疤李幾人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書房內只剩下李魁和那個師爺。
“師爺,你怎麼看?”李魁坐回太師椅,揉了揉眉心。
師爺捻着山羊胡,沉吟道:“幫主,此事蹊蹺。這葉陌,據說是南城那個檢測不出靈根的廢物,父母雙亡,靠着救濟金過活,前些日子還差點投河自盡。怎麼突然之間,就變得如此厲害?其中必有緣故。”
“你的意思是?”
“有兩種可能。”師爺分析道,“其一,他之前一直在隱忍,所圖甚大。其二,他最近有了什麼奇遇,比如……得到了某位武道高人的傳承,或者,吃了什麼天材地寶。”
李魁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天材地寶?”
“只是猜測。”師爺謹慎道,“但無論如何,此子已成氣候。他今日之舉,意在立威。我們若強硬反擊,正中其下懷,給了他進一步打擊我幫的借口。如今之計,宜靜不宜動。”
“難道就這麼算了?”李魁不甘心。他在碼頭稱王稱霸多年,何時受過這種氣?
“非也。”師爺陰險一笑,“明的不行,可以來暗的。我們可以散播消息,說他葉陌囂張跋扈,勒索商販,甚至……與某些命案有牽連。還可以找機會,在他巡邏時制造些‘意外’。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他實力突飛猛進的原因。若真是有什麼寶貝或秘籍……”
李魁眼中寒光一閃:“說得對!只要找到他的弱點,或者拿到他變強的秘密……哼!到時候,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與此同時,縣衙後堂。
王明遠王縣令端着茶杯,聽着周康的匯報,手指輕輕敲着桌面。
“哦?葉陌那小子,第一天正式巡邏,就挑了黑魚幫的場子?還拒了興盛貨棧的孝敬?”王縣令臉上看不出喜怒。
“是,大人。”周康躬身道,“葉陌身手確實了得,處事也頗有章法,並非一味蠻幹。只是……如此一來,怕是徹底得罪了黑魚幫。那李魁,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王縣令吹了吹茶沫,慢悠悠地道:“黑魚幫……確實有些礙眼了。這些年,他們撈過界了。只是背後牽扯到郡城那邊的一些關系,本官也不好動他。”
他放下茶杯,看向周康:“葉陌此舉,雖然莽撞了些,卻也打出了官府的威風。你多看着他點,別讓他吃了暗虧。若是他能借此機會,壓一壓黑魚幫的氣焰,倒也是件好事。”
周康心中明了,縣令大人這是有意借葉陌這把刀,來敲打黑魚幫,甚至試探其背後的反應。
“屬下明白。”
“嗯,下去吧。”王縣令揮揮手,重新拿起一份公文,似乎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康退出後堂,心中暗嘆。葉陌這小子,不知不覺間,已經卷入了縣城各方勢力的博弈之中。福兮禍所伏,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平了。
……
城南,葉陌的小院。
對於外界因他而起的暗流,葉陌並非毫無察覺。他深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也預料到黑魚幫絕不會善罷甘休。
但他並不畏懼。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許多陰謀詭計不過是土雞瓦狗。當務之急,是盡快提升實力。
他盤膝坐在床上,並未修煉,而是將意識沉入體內,仔細體會着外勁的奧妙,同時翻閱着腦海中虛天鼎推演出的《混元武經·外勁篇》。
功法中記載了幾種運用外勁的技巧,除了基礎的附着拳腳、隔空傷敵外,還有一種名爲“斂息術”的法門,可以收斂自身氣血和外勁波動,使自身看起來與普通人無異,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規避低階修仙者的神識探查。
“這斂息術,來得正是時候。”葉陌心中一動。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實力提升太快,若不懂得隱藏,遲早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尤其是可能引起修仙者的注意。
他立刻按照法門開始練習。控制着體內奔騰的氣血和那縷鋒銳的外勁,使其緩緩平復、內斂,如同溪流歸入深潭,波瀾不驚。
起初有些生澀,氣血難以完全掌控。但在虛天鼎的輔助下,他很快掌握了訣竅。一刻鍾後,他周身那凌厲的氣息漸漸消散,眼神也變得樸實無華,看起來就像一個身體稍顯健壯的普通少年。
“不錯。”葉陌滿意地點點頭。有了這斂息術,他日後行事便能方便許多。
接着,他又將注意力投向那縷外勁。按照功法所述,外勁並非一成不變,可以通過特定的方式不斷淬煉,使其更加凝練、精純,威力也隨之提升。
他嚐試着引導外勁在指尖盤旋、壓縮。過程如同錘煉精鐵,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控制力。絲絲縷縷的雜質(相對而言)被剔除,外勁的顏色似乎更加純粹,那股鋒銳之意也內斂了幾分,卻更加危險。
直到精神傳來陣陣疲憊感,葉陌才停止淬煉。感受着指尖那縷明顯凝實了一絲的外勁,他深知這是個水磨工夫,急不得。
他起身走到窗邊,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縣城各處燈火零星,更遠處,黑風山脈在夜幕下如同匍匐的巨獸,散發着神秘而危險的氣息。
“黑魚幫的報復,遲早會來。但在那之前,我必須擁有足以應對一切麻煩的實力。”
“赤紋果,鐵骨草……”
他的目光變得堅定。
明天,或許該去藏書閣再仔細查閱一下關於黑風山的地形和那兩種藥材可能出現的具體區域了。
風險與機遇並存。
這潭水,既然已經攪動,那便讓它來得更洶涌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