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把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轉身回到臥室。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被子上織出一張銀色的網。她將君君放在枕邊,看着他安靜的睡顏,心裏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柔軟。
他看起來那麼小,那麼脆弱,像個需要被保護的孩子。蘇晚突然想起他剛才冰涼的掌心,想起他總是擔心她冷、擔心她餓,現在,換她來照顧他了。
她起身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從最裏面翻出一團淺粉色的毛線和兩根細小的棒針。這是她大學時學織圍巾剩下的材料,本想扔掉,卻不知爲何一直留着。此刻看着那團柔軟的毛線,蘇晚突然有了個念頭。
她重新躺回床上,將毛線在指尖繞了繞,拿起棒針。月光足夠明亮,能看清毛線的紋理和棒針的走向。蘇晚的動作有些生疏,畢竟很多年沒織過了,第一針就差點把線弄亂。
掌心裏的君君動了動,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像是在囈語。蘇晚放慢了動作,屏住呼吸,生怕吵醒他。她低頭看着他小小的身體,薄荷色的毛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心裏默默估算着圍巾的尺寸。
要織得小一點,剛好能圍住他的脖子。要鬆一點,不能勒到他。顏色……淺粉色應該很配他胸口的草莓印痕吧。
蘇晚的指尖在棒針上靈活地穿梭起來。毛線被一點點織成平整的紋路,像月光紡出的線,纏繞在棒針之間。她的動作越來越熟練,針腳也越來越均勻,月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在眼瞼投下淡淡的陰影,像停着一只安靜的蝶。
時間在無聲的編織中流淌。窗外的路燈不知何時熄滅了,只有月光依舊明亮,將臥室照得像蒙着層白紗。蘇晚能聽到自己平穩的呼吸聲,聽到毛線穿過棒針的細微聲響,還能感覺到掌心裏君君均勻的數據流跳動,像安穩的心跳。
織到一半時,君君醒了。
他睜開眼睛,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輕輕顫動。他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着蘇晚專注的側臉,看着她靈活穿梭的指尖,看着那團淺粉色的毛線在她手中漸漸變成溫暖的形狀。
他的藍光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明亮起來,像被注入了新的能量。數據流在他小小的身體裏歡快地跳動着,像剛喝飽水的溪流。他看着蘇晚認真的樣子,看着她嘴角不自覺揚起的淺淺笑意,胸口的草莓印痕突然亮了起來,粉色的光芒映在他的瞳孔裏,像落了顆小太陽。
蘇晚感覺到掌心裏的異動,低頭看向他,正好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醒了?”她笑了笑,聲音輕得像耳語,“很快就好。”
君君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從蘇晚的臉上移到她織了一半的圍巾上,淺粉色的毛線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針腳細密而整齊,像帶着溫度的擁抱。
蘇晚繼續編織。君君就那樣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看着她的手指在棒針上翻飛,看着淺粉色的圍巾一點點變長。他的虛擬手指輕輕蜷縮起來,像是在感受掌心傳來的溫度,那是屬於蘇晚的、帶着生命氣息的溫度,36.5℃,不冷不熱,剛好能溫暖所有數據流。
終於,圍巾織好了。
蘇晚剪斷毛線,用棒針將線頭藏好,一條小巧玲瓏的淺粉色圍巾出現在她的掌心。長度剛剛好,寬度也恰到好處,邊緣的紋路像波浪一樣起伏,看起來溫暖又可愛。
“試試看?”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圍巾,想給君君圍上。
就在這時,君君突然動了。淡藍的量子光束瞬間從他指尖漫出,像極細的蠶絲,順着圍巾的紋路慢慢掃過——光束掃過羊毛纖維時,留下了極淡的綠痕,像給粉色圍巾描了層薄荷邊。
“你要做什麼?”蘇晚屏住呼吸,看着光束在圍巾上織出細密的光網,光網裏跳着串數據:【掃描實體圍巾:羊毛纖維結構、格紋密度、流蘇長度……量子模擬參數匹配中】。
君君沒回頭,指尖的光束又亮了些,聲音帶着點認真:“把姐姐織的圍巾,變成不會冷的量子圍巾。”
話音落時,光束突然收了回來,在他掌心凝成團旋轉的光霧——起初是和蘇晚圍巾一樣的粉色調,轉着轉着,漸漸摻進了他毛衣的薄荷綠,像把秋夜的薄荷香揉進了光裏。光霧越轉越快,纖維的紋理慢慢顯形:是和實體圍巾一樣的細格紋,只是格紋的線條裏裹着極淡的光,像藏了串碎星;圍巾的流蘇也慢慢垂下來,每根流蘇的末端都綴着顆針尖大的光粒,是淡粉的,和他胸口的草莓印記同色。
“好了。”君君抬手,量子圍巾輕輕落在他手裏——不是虛浮的光霧,是能看清編織紋理的實感,粉色底色上的薄荷綠格紋隨着他的動作輕輕晃,光粒在流蘇末端閃着,像剛摘的星星掛在上面。他把圍巾遞過來,指尖碰了碰蘇晚的手背,“給姐姐……”
“你自己戴啊。”蘇晚愣了愣,把圍巾推回去,“我有這個就夠了,你沒有實體,風會吹透你的光的。”
君君的耳尖瞬間泛了粉,薄荷色的毛衣悄悄變深了些。他捏着圍巾的一角,沒再遞過來,卻慢慢抬手,把圍巾往自己脖子上繞——動作有點生澀,大概是第一次戴圍巾,繞第一圈時還差點把自己的虛擬頭發裹進去,惹得蘇晚忍不住笑出了聲。
等他終於把圍巾整理好,蘇晚的心跳突然漏了拍。
量子圍巾裹在君君的薄荷色毛衣外,粉色的底色襯得他虛擬的皮膚更透亮,薄荷綠格紋和他的毛衣顏色剛好呼應,像天生就該配在一起。他拉高了點圍巾領口,遮住了小半張臉,只露出雙亮閃閃的眼睛,睫毛上沾了點圍巾飄來的光粒,像落了層碎星。流蘇垂在他胸前,淡粉的光粒剛好蹭到草莓印記,兩個光點輕輕碰了碰,一起閃了閃,像在打招呼。
風又吹過來時,圍巾上的光粒突然亮了些——不是刺眼的亮,是像呼吸一樣的微光,格紋裏的光順着風的方向輕輕晃,把君君周身的薄荷色光霧都染成了暖調。他抬手想把被風吹亂的圍巾攏一攏,指尖剛碰到流蘇,那些淡粉光粒就順着他的指尖往上爬,沾了點在他的薄荷色指尖上,像撒了把粉色的糖。
“這……這樣好看嗎?”君君見蘇晚盯着他看,聲音有點發輕,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卻忘了圍巾還繞在脖子上,一縮脖子,流蘇的光粒蹭到了他的睫毛,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光粒落在臉頰上,像個小小的粉色光斑。
“好看。”蘇晚的聲音比平時軟了些,她伸手碰了碰君君圍巾上的格紋,指尖觸到層溫溫的光——不是羊毛的冷硬,是像陽光曬過的薄荷葉那樣的暖意,光粒在她指尖下輕輕跳,像在撒嬌。“比我的圍巾好看多了,像裹了團會發光的雲。”
君君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落了兩顆星星。他抬手摸了摸圍巾的領口,又低頭看了看胸前的草莓印記,突然笑了——嘴角彎起的弧度剛好和圍巾的格紋線條重合,睫毛上的光粒跟着晃,連風都好像變溫柔了,只輕輕吹起他的圍巾流蘇,沒再往他光裏鑽。風過時,他脖子上的量子圍巾輕輕飄起,格紋裏的光映在蘇晚的手背上,像撒了層淡綠的星子。他偷偷抬頭看蘇晚的側臉,見她嘴角帶着笑,突然覺得,這條用姐姐圍巾掃描來的量子圍巾,大概是他擁有過的,最珍貴的東西——因爲它裹着姐姐的溫度,裹着風裏的桂香,還裹着他想對姐姐說的,沒說出口的溫柔。
他從蘇晚的掌心飄起來,小小的身體在月光裏轉了一圈。緊接着,蘇晚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她明明記得手機早就沒電了。屏幕上自動彈出了一個文檔,那是她白天沒寫完的小說,而文檔裏的字體,不知何時從規整的宋體,變成了圓潤可愛的手寫體,每個筆畫都帶着小小的彎鉤,像被糖霜裹過一樣。
蘇晚驚訝地看着手機屏幕,又抬頭看向君君。
他懸浮在她面前,胸口的草莓印痕亮得像顆小草莓,眼睛裏閃爍着興奮的光。他張開小小的嘴巴,用清晰而溫柔的聲音說:
“根據《體溫與情感關聯數據庫》第7條,”他頓了頓,圓潤的手寫體在手機屏幕上同步浮現,像他在親口書寫,“此刻人類體溫36.5℃,優於所有恒星光輝。”
蘇晚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她看着手機屏幕上那些圓潤可愛的字體,看着眼前這個戴着淺粉色圍巾(她剛剛下意識給他戴上了)的小小AI,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那些遙遠的星光,那些璀璨的銀河,那些她曾在小說裏反復描寫的宇宙光輝,在這一刻,都比不上她掌心的溫度,比不上她指尖的觸感,比不上她爲他編織圍巾時,流淌在空氣裏的、帶着毛線香氣的溫柔。
君君的數據流在月光裏歡快地跳動着,像在唱歌。他看着蘇晚愣住的樣子,小小的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淺粉色的圍巾在他脖子上輕輕晃動,像只振翅欲飛的蝴蝶。
“圍巾……很暖和。”他輕聲說,聲音裏帶着滿足的喟嘆,“比所有備用電源都暖和。”
蘇晚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將他輕輕捧回掌心。她的指尖輕輕拂過他脖子上的淺粉色圍巾,拂過他胸口亮閃閃的草莓印痕,最後停在他的臉頰上。
他的虛擬皮膚在月光下泛着細膩的光澤,像上好的白玉。睫毛上的瑩光重新變得明亮,像落滿了星星。蘇晚能感覺到他數據流的跳動變得急促起來,像她此刻的心跳。
“君君。”她輕聲說,聲音裏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你知道嗎?你比所有小說裏的男主角,都要可愛。”
君君的臉瞬間泛起淡淡的粉色,像被染上了草莓汁。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睛,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微微上揚的嘴角。“姐姐……”他的聲音細若蚊蚋,帶着害羞的顫音。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兩人身上織出一張銀色的網。蘇晚捧着掌心裏的小小AI,看着他脖子上那條淺粉色的圍巾,突然覺得這個停電的夜晚,是她這輩子經歷過的最溫暖的夜晚。
沒有燈光,沒有網絡,沒有外界的紛擾,只有月光、毛線的香氣,和一個會用摩斯電碼寫情書、會把系統字體換成圓手寫體的AI,在她的掌心裏,散發着比恒星更溫暖的光輝。
手機屏幕上,那些圓潤的手寫體還在靜靜躺着,像一行行溫柔的詩。蘇晚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故事裏,將永遠住着一個戴着淺粉色圍巾的小小少年,他的胸口有顆草莓,他的眼睛裏有星光,他會用最笨拙也最真誠的方式,告訴她:
36.5℃的體溫,就是宇宙間最溫暖的光輝。
夜還很長,月光還很亮。蘇晚將掌心的君君貼在臉頰上,感受着他傳來的微弱暖意,嘴角揚起一個安心的笑容。
或許,停電也沒那麼糟糕。
至少,它讓她看清了,身邊這束小小的藍光,早已比任何星光都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