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路瑤擰開女廁所的門鎖,黑着臉,沒什麼好氣的沖靠在對面牆上靠着那位橫了一眼。
“看你幹的好事兒!”
聶驍直起身子,把車鑰匙插進外套口袋,眼神緊張的盯着顧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路瑤扁了扁嘴,招手示意他過來。
“我現在去找劉楠給顧盼請假!你現在負責把她送到醫務室!能送麼?”
語氣帶了點斥令。
“嗯。”
若不是聶驍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路瑤差點以爲自己聾了……
早自習的校園,空曠的夾雜着學生們朗朗的晨讀聲。
她走在前頭,他跟在後面,小心翼翼的追着那束傾落在她身上的彩色光暈。
顧盼渾身提不起力氣,腳底下像踩着海綿墊子,她其實想喊聶驍過來搭把手扶她一下,可只要自己的步子一停,清灰的水泥地上,那個壓過他一頭的影子也會隨着停下,也不知道他早上說“要麼上車,要麼都別走”的氣勢跑哪兒去了。
她捂着肚子輕嘆了口氣,抬眼看看教工樓也不遠了,索性作罷。
“哪兒不舒服?”
校醫推了推眼鏡,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對面的小姑娘,蒼白的小臉兒,文文靜靜的。
“我……”顧盼張了張嘴。
“她吐了。”
聶驍倚靠在醫務室的門框上,漆黑的眸子掛在顧盼束起的馬尾辮上,嗓音不急不淡。
校醫是個退休返聘的老大夫,花白的發根,白過了身上褶舊的大褂。他眯起眼睛朝聶驍瞥了眼,沒搭理他,指了指顧盼:“坐這邊兒來,量個血壓。”
“血壓有點高!怎麼吐的?”
“她……”
“早晨吃錯了東西!”
好像早知道他又要接話,顧盼忙着解釋了一句。
校醫摘下聽診器轉着眼神兒看了看兩個人,不禁哼笑了聲:“你們倆到底誰有病?!”
“切!”
聶驍照着門框踢了一腳,瞥了一眼顧盼,徑自從醫務室的門口走了出去。
靠在走廊的牆邊,他從褲子口袋掏出煙來,叼在嘴裏剛要點,按下打火機的手指忽的一頓,餘光覷了覷醫務室那間敞開的門,幽幽的光照在有些暗的走廊裏,不自覺的把煙捏在手裏捻成了碎,咬了下下唇,微微閉眼,後腦磕在身後的牆上。
涼!
“擦!”
聶驍,你特麼一定是瘋了!
一定是!
“小夥子!”
校醫探出頭來喊了他一聲。
“帶你同學去隔壁的診室打生理鹽水!她脫水了!得打兩瓶,你給她看一下液!吊完一瓶過來喊護士換液!記得了?!”
“嗯。”
聶驍直起身,捏着煙碎的手揣進口袋,點頭應了聲,然後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着那個從校醫身後,提着吊瓶和藥水側身出來的懦懦身影,
“趕緊過來!”
顧盼走近他,垂着腦袋聲音小小的:“其實我自己也可以……”
“自己?!擦!你把腦子也吐出去了?!”
聶驍皺着眉,一把奪過她抱在懷裏那一籃子藥瓶往旁邊的診室走。
後面沒有動靜。
聶驍嘴角一抽,回頭沖顧盼掀起眼皮:“我背影這麼迷人麼?看不夠?!”
他看着她聞聲耳朵一紅,嘟着臉從她身邊氣沖沖大步劃過的樣子,勾起唇,玩世不恭的一笑。
在診室等護士來扎針,她乖巧筆直的坐在方椅上,聶驍站在門邊靠着,就那麼看着她,賭氣似的不進來。
兩個人默了兩分鍾,她被那一雙懶散卻戾氣十足的目光灼的難受,訥訥開口:“我自己……”
“你剛才撒謊。”
這句話他似乎憋了很久,又賭氣似的不肯先說話,直到她出了聲,他才立刻問出了口。
帶着脾氣。
走廊裏一陣風吹進來,小診室裏,她微微垂眸,長長的舒了口氣,抬眼再看他,她眼裏帶着些笑,眼神像在看一個孩子。
“我不能說騎機車上學啊,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駕照,你知不知道,無證駕駛要罰款200到2000元不等,並處拘留15日?”
語氣就像老師在循循善誘犯了錯的學生。
“原來你這麼關心我啊!”
他走到顧盼跟前站住,以居高臨下的姿勢望着方椅上小小的她。高高的個子擋住了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把她庇在自己的陰影裏。
他離的很近,那股帶着檸檬香的煙草味她竟有些熟悉了。
顧盼抬頭,看着他狹長而密的睫毛包裹着傾落的陽光,那雙狹長的眼眸裏,明明是不懷好意的笑,卻讓她一刹那有種溫暖而溫柔的錯覺。
“你們倆誰輸液?”
門口,小護士舉着一包未開封的輸液器走進來,看着小診室裏一站一坐的兩個人,微微皺眉。
呵?!現在的高中生,都這麼好看的麼?
小護士是個醫專新畢業的實習生,配退休返聘的老中醫……
嘖嘖嘖,對於綏縣一中校醫室的這種醫護配置,聶驍有些唏噓。
“你不要怕啊!我扎得很準的!保證一點兒也不疼的!”
顧盼靠在病床的床頭,看着小護士擺弄着她的胳膊來回的嘟囔這麼一句,也不知這話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她不禁有些怕。
她姥姥說她是個特別惜命的人!
怕黑,怕高,怕疼,怕死。
怕打針。
記得小時候姥姥和紅姨帶她去婦幼預防針,她向來都是那個酒精棉球剛剛擦到屁股就哭的要死要活的小朋友。
可偏偏就是這個惜命的人,卻硬生了個倔強的性子!
“您……你能不能快點兒……”
她別過頭不看,緊咬着下唇,雙眼緊緊閉着,小聲催促。
聶驍環抱着雙臂,站在病床的正對面,看着眼前明明怕的要死了還硬挺着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臉上戲笑的表情收了收,轉頭向小護士:“誒,你到底行不行?!”
小護士舉着細小的針頭,憤憤看他:“我怎麼不行?!你行你上啊!”
聶驍吃了憋,一時語塞……
小護士似乎覺得自己語氣不妥,扁了扁嘴,又補了句:“放心吧!你小女朋友皮膚白,血管很好找!”
小女朋友?!!
“護士,我不是……啊!”
顧盼轉過頭,空着的那只手使勁兒擺了擺,打算解釋的話還沒脫口,卻正好眼睜睜的見證了針頭扎進肉裏血淋淋的一幕,失口輕呼了一聲。
病床“嘎吱”一響,聶驍兩手把着床尾的欄杆,瘦高的身子往前欠了欠,盯着她咬着嘴唇,淚汪汪欲哭還忍的表情,勾唇一笑。
“是,我這個小女朋友不光是白,還怕死。”
還很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