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像是被抽幹了水分,緊繃得令人窒息。
幾十雙眼睛在陸景和優雅托着阮寧手腕的姿態,與門口傅臨淵那冰冷的目光之間來回掃視,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生怕一點動靜就會引爆這無聲的硝煙。
陸景和的手沒有立刻鬆開。
他深琥珀色的眼眸迎着傅臨淵冷峻的審視,那裏面翻涌的藝術性狂熱沉澱下去,凝成不容置疑的平靜。
他甚至還保持着那個托舉的姿勢,指尖依舊停留在阮寧因爲過度用力而微微凸起的掌骨上,仿佛在無聲地宣告一種發現權。
傅臨淵倚着門框的姿態看似隨意,實則像一張繃緊的弓。
黑色襯衫下的肩背線條透出蓄勢待發的力量感。
他嘴角那抹沒什麼溫度的弧度加深了些,眼神銳利地刮過陸景和的臉。
最終落回那只被“藝術品”托着的手腕上,聲音低沉,卻帶着更強的穿透力,一字一頓:
“陸指導的手,倒是金貴得很。”
他頓了頓,目光終於移向僵成石像的阮寧。那眼神摻雜着某種被侵擾領地的不悅。
“不過,這裏是訓練營,不是琴房。阮寧的手。”
他刻意加重了這個字,帶着一種近乎殘忍的提醒。
“現在該做的,是學會如何在舞台上站穩,而不是去碰什麼琴鍵。”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扎在阮寧的心上。
一種強烈的羞恥感瞬間淹沒了剛才那點隱秘的悸動。
她想抽回手,手腕卻被陸景和看似輕柔,實則帶着不容掙脫力道的手指穩穩地圈着。
陸景和緩緩鬆開了手。
他動作從容地將手收回身側,姿態依舊優雅得無可挑剔。
仿佛剛才的舉動只是出於純粹的,不容褻瀆的藝術鑑賞。
就在此刻,一個只有阮寧能聽到的冰冷的機械提示音突兀地在腦海中響起:
【滴!檢測到小世界氣運之子:陸景和】
【身份:世界級鋼琴家,百年藝術世家繼承人。】
【喜愛值+20% 當前喜愛值:20/100】
【攻略提示:純粹的藝術共鳴是打開心扉的唯一鑰匙。】
阮寧心頭猛地一跳,瞳孔微縮。
陸景和?攻略目標?還上來就20的喜愛值?
這突如其來的信息讓她本就混亂的思緒更加雪上加霜。
她下意識地抬眼看向陸景和,對方深琥珀色的眼眸也恰好掠過她因驚愕而微張的唇,眼底那抹純粹的探尋似乎更深了一分。
“傅導師說得是。”
陸景和開口,聲音依舊是玉石般的溫潤,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針鋒相對的硬度。
“舞台表現力,自然是根本。只是…”
他話鋒一轉,深琥珀色的眼眸再次精準地投向阮寧,那目光帶着一種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能看進她靈魂深處尚未被喚醒的角落。
“音樂是舞蹈的靈魂。肢體是容器,而注入其中的情感與韻律,才決定它最終能否打動人心。”
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阮寧微微顫抖的小腿,
“阮寧學員的肢體控制此刻或許受限於過度疲勞,” 他精準地點破了阮寧狀態不佳的真實原因,而非實力不濟,
“但她對節奏的天然敏感,對音樂情緒的瞬間捕捉,恰恰是許多人苦練十年也未必能擁有的天賦,這雙手。”
他的目光再次意有所指地掃過阮寧垂落的手。
“能精準地傳遞身體語言,自然也能在恰當的時機,賦予琴鍵以生命。
天賦,不該被單一的方向所禁錮,傅導師認爲呢?”
這番話說得不疾不徐,邏輯清晰,將一場關於手腕的曖昧觸碰,瞬間拔高到了藝術理念與天賦發掘的層面。
既回應了傅臨淵的指責,又再次強調了阮寧的特殊性,甚至隱隱在質疑傅臨淵作爲導師的眼光。
當陸景和提到天賦和節奏敏感時,腦海中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滴!目標人物‘陸景和’對宿主‘純粹藝術感知力’產生興趣。】
【喜愛值:+5。當前喜愛值:25/100。】
傅臨淵的黑眸驟然一沉,如同風暴在瞳孔深處凝聚。
陸景和這番看似客觀的評價,實則字字句句都在挑戰他作爲主導師的權威和評判標準。
他站直了身體,不再倚靠門框,那陡然提升的壓迫感讓整個排練廳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度。
“天賦?” 傅臨淵嗤笑一聲,那笑聲冰冷,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
他大步走進排練廳,訓練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清晰而壓迫的聲響,人群自動爲他分開更寬的通道。
他徑直走到阮寧面前,距離近得阮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氣息。
混雜着一種無形的極具侵略性的氣場,與陸景和身上清冽的雪鬆檀木香形成了冰火兩重天。
傅臨淵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掃視着阮寧的臉,最終停留在她因爲緊張和疲憊而微微泛着潮紅的眼睛上。
“在這個圈子裏,最不值錢的就是所謂的天賦。沒熬過凌晨四點的汗水,沒經歷過被淘汰的恐懼,再好的天賦也只是一堆漂亮的垃圾。”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砸在阮寧的心坎上。
“陸指導在雲端待久了,大概忘了腳下的路是怎麼踩出來的。靠幾句飄在天上的天賦論,可撐不起一個舞台。”
他微微俯身,逼近阮寧,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清晰地映出她此刻蒼白又慌亂的臉。
“站穩了,跳好了,才有資格談別的。否則…”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一旁靜立如鬆的陸景和,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殘忍的弧度。
“再金貴的手,也只能用來寫淘汰感言。”
最後幾個字,狠狠刺進阮寧的耳膜。
她渾身冰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傅臨淵的話殘酷卻現實,是啊,她連主題曲都跳不穩,有什麼資格去想別的?
但內心深處,一股屬於舞者的驕傲和被質疑的不甘在瘋狂叫囂。
如果不是昨晚那不要命的加練透支了肌肉,她怎麼會在這裏出醜。
巨大的羞恥感,沉重的壓力,以及那份無法言說的委屈和不甘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澀的潮意。
她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痛感逼退那股洶涌的淚意。
“傅老師!” 陳鋒終於忍不住開口,試圖緩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陸老師也是一片好意,從音樂角度給大家啓發,阮寧的實力大家有目共睹,她只是太累了。”
傅臨淵直起身,目光銳利地轉向陳鋒,那眼神裏的冷意讓經驗豐富的陳鋒也不由得窒了一下。
“好意?實力?”
他聲音冷硬。
“陳老師,這裏是生存戰場,不是藝術沙龍。時間寶貴,與其聽些不切實際的理論,不如多摳幾遍動作。”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全場,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
“全體都有!剛才那個八拍,核心發力點,再練五十遍!阮寧。”
他點名,聲音毫無波瀾。
“站到前面來,我看着你跳。讓我看看你所謂的實力,能不能扛過疲勞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