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浪裹挾着灼熱的金屬碎片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狠狠撞在夜魘殘破的耳膜上。他從短暫的昏厥中掙扎着抬頭，覆蓋着焦黑鱗片的臉頰緊貼着滾燙、布滿尖銳碎石的地面。
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牽扯着被湮滅光柱擦傷的半邊身體，深可見骨的傷口邊緣，暗金血液混合着組織液和油污緩慢滲出，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龍圖騰殘存的力量在胸口如同瀕死的火山，灼熱卻無力，反噬的痛楚沿着經絡蔓延，提醒着他力量的代價和身體的極限。
懷中的小七發出一聲痛苦又帶着奇異滿足感的嗚咽。她小小的身體在他臂彎裏不安地扭動，覆蓋全身的暗金鱗片在漫天戰火映照下，流轉着一種更加深沉、接近金屬質地的幽光。頸側那道崩裂的傷口不再流血，反而像冷卻的熔岩般凝固、硬化，與周圍的鱗片融爲一體。那雙熔融暗金般的豎瞳，此刻正貪婪地掃視着這片燃燒的煉獄。
硝煙、死亡、逸散的混亂原力（來自覺醒者的拼死爆發、深淵獸的褻瀆能量、光鑄者被摧毀時逸散的秩序碎片）......這一切混合成一股對她而言無比“香甜”的氣息。她體內的能量沖突——幽綠的生命力、冰藍穩定劑的殘餘、墨綠的深淵污染——在戰場狂暴氣息的刺激下，暫時達成了一種危險而扭曲的平衡，轉化成了純粹而原始的吞噬本能。
“夜魘？！小七？！是你們？！”
那聲帶着驚怒與難以置信的嘶吼穿透了爆炸的喧囂。夜魘猛地轉頭，猩紅的瞳孔鎖定了聲音來源。
是“巨岩”！磐石最信任的副手，一個同樣擁有獸化型犀圖騰的魁梧戰士。他此刻的形象慘烈無比：半邊身體覆蓋的岩石般甲胄布滿裂痕，鮮血從縫隙中汩汩流出；另一條機械改造臂冒着刺眼的電火花，顯然已經報廢；臉上糊滿了血污和煙塵，只剩下一只布滿血絲的眼睛閃爍着絕望中的一絲微光。
他身邊只剩下三個同樣傷痕累累的明黑城守衛，背靠着一截扭曲的合金梁柱，正被一隊（約八名）裁光“光鑄者”死死壓制。
光鑄者，裁光秩序意志的延伸體。他們身着流線型的銀白色合金裝甲，面部覆蓋着光滑無表情的面罩，眼罩位置亮着冰冷的藍光。動作精準、高效，如同設定好程序的殺戮機器。
他們以三人一組，形成交叉火力網，高能脈沖步槍射出的慘白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不斷切割着巨岩等人藏身的掩體。每一次射擊都帶着刺耳的“滋滋”聲和空氣被電離的焦糊味。掩體後方，碎石和金屬碎片在能量沖擊下四濺，一名守衛悶哼一聲，肩膀被光束擦過，瞬間焦黑一片，冒出青煙。
“吼——！”
夜魘喉嚨裏滾出野獸般的咆哮，既是劇痛的宣泄，也是對眼前景象的本能暴怒。磐石的殘骸在噬魂體內哀鳴的景象再次刺痛神經，而眼前磐石最後的追隨者正在步其後塵！守護者的血，流得太多了！
“快！去核心堡壘！”巨岩一邊用僅存的岩石臂硬扛了一道擦身而過的脈沖光束，濺起一片火星，一邊朝着夜魘嘶聲力竭地大喊，聲音在爆炸聲中顯得破碎而急迫，“彌迦…彌迦的能量護盾快不行了！老K、幻影他們…都在堡壘下層入口死守！通道…快被打通了！沒時間了！”
他的話音未落，光鑄者小隊似乎判斷出巨岩是核心抵抗者。其中兩名光鑄者突然改變目標，手臂裝甲變形，露出高速旋轉的能量炮口，慘白的光芒急速匯聚——是威力更強的粒子沖擊炮！目標直指因呼喊而暴露了更多身體的巨岩！
致命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
“小七…抓穩！”林夜的意志在夜魘意識海中尖嘯，帶着孤注一擲的瘋狂計算。他瞬間評估了雙方距離、光鑄者充能時間、自身殘存力量以及…小七那危險的本能！
沒有時間猶豫！夜魘的獸性在林夜的決斷驅動下徹底爆發！他猛地將小七往相對安全的殘骸凹陷處一塞，覆蓋着暗金鱗片的巨大身軀如同受傷的狂龍般悍然站起！無視了半邊身體撕裂般的劇痛，胸口那黯淡的龍首虛影驟然亮起刺目的暗紅光芒！
“龍——息——！！！”
一聲蘊含龍威、撕裂戰場的咆哮炸響！夜魘張開巨口，不再是之前完全體的毀滅吐息，而是一股壓縮到極致、混雜着焦黑鱗片碎片和暗金血霧的暗紅能量洪流，如同失控的高壓水槍，帶着焚盡一切的狂暴意志，朝着那兩名正在充能的光鑄者以及他們身後的掩體，轟然噴吐而出！
轟——！！！
暗紅洪流與光鑄者倉促發射的兩道粒子光束狠狠撞在一起！慘白與暗紅的光芒瘋狂交織、湮滅，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鳴！能量亂流瞬間撕碎了附近的殘骸！然而，夜魘這搏命一擊的力量遠超對方預期！暗紅洪流在抵消光束後，餘勢不減，如同燒紅的鐵水般狠狠澆在那兩名光鑄者身上！
嗤嗤嗤——！！！
刺耳的金屬溶解聲和能量過載的尖嘯響起！光鑄者引以爲傲的銀白裝甲在暗紅龍息（即便是削弱版）面前如同蠟制般迅速融化、變形！內部的精密元件暴露在毀滅性能量中，瞬間過載、爆炸！兩名光鑄者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化作兩團劇烈燃燒、內部不斷爆出電火花的金屬殘骸！
暗紅洪流餘波掃過他們身後的掩體，將堅固的合金梁柱熔穿出一個巨大的窟窿！灼熱的氣浪將剩下的光鑄者小隊掀得人仰馬翻！
一擊！僅憑殘存龍息，瞬殺兩名光鑄者，重創其陣型！
然而，代價是慘重的！
“呃啊——！”夜魘龐大的身軀劇烈搖晃，猛地單膝跪地！噴吐龍息的反噬如同萬鈞重錘狠狠砸在體內！本就重傷的半邊身體傷口徹底崩裂，暗金血液如泉涌出！胸口龍首虛影瞬間黯淡到幾乎熄滅，鱗片下的灼痛感變成了撕裂靈魂的酷刑！他眼前陣陣發黑，全靠一股不屈的獸性支撐着沒有倒下。
“夜魘！”巨岩和幸存的守衛被這突如其來的逆轉驚呆了，隨即爆發出劫後餘生的狂吼。他們抓住光鑄者陣型大亂的瞬間，怒吼着從掩體後沖出！巨岩僅存的岩石臂帶着同源的悲怒，狠狠砸向一名剛剛爬起的光鑄者頭顱！另外兩名守衛也悍不畏死地撲向最近的敵人，用殘破的武器和覺醒的力量進行着最後的搏殺！
戰場瞬間陷入更慘烈的混戰！
但就在夜魘強忍劇痛，試圖再次站起加入戰鬥時，一股令人心悸的吸力猛地從身邊爆發！
是小七！
她被夜魘塞在殘骸凹陷處，那雙熔金豎瞳此刻完全被戰場逸散的死亡能量吸引。剛才夜魘噴吐龍息時爆發的狂暴毀滅能量，以及那兩名光鑄者被摧毀時逸散出的、精純卻冰冷的秩序碎片，對她而言如同最美味的珍饈！
嗡——！
她體表的暗金鱗片高頻震顫起來，發出低沉的嗡鳴。鱗片縫隙間不再是迸射的暗紅光芒，而是形成了一圈圈肉眼可見的、幽暗的漩渦！空氣中彌漫的混亂能量——光鑄者爆炸的殘能、死亡覺醒者的原力碎片、甚至深淵獸殘留的褻瀆污染——如同受到了無形之手的牽引，絲絲縷縷，百川歸海般朝着小七的身體瘋狂匯聚！
她的身體微微懸浮離地，暗金鱗片上的金屬光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深邃、厚重，邊緣甚至開始浮現出極其細微、如同電路板紋路般的幽綠光絲！一股更加龐大、更加危險的氣息，混合着深淵的貪婪與龍裔的威嚴，開始在她小小的身軀內節節攀升！她滿足地眯起豎瞳，發出一聲近乎愉悅的低吟。
“不好！”林夜的意志瞬間警鈴大作！小七在吸收深淵噬魂力量後，對能量的渴求已徹底失控！這樣無差別地吞噬戰場上的混亂能量，只會讓她體內的異變加速，向着不可預知的深淵滑落！而且，如此明顯的能量異動，簡直就是黑暗中的燈塔！
果然！
戰場上空的混亂戰局中，一架盤旋的裁光“哨兵”偵察機（碟形，邊緣閃爍着掃描藍光）猛地調轉方向，冰冷的掃描光束瞬間鎖定了下方能量異常匯聚的小七！刺耳的警報聲通過某種精神鏈接傳遞開來！
“發現高濃度畸變污染源！能量等級急劇攀升！威脅評估：極高！優先清除指令下達！”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戰場上空回蕩，並非來自某個人，而是裁光戰場指揮網絡的廣播。
緊接着，三架原本在攻擊彌迦防御炮台的裁光“淨化者”攻擊機（形如銳利的三角錐，通體銀白）瞬間脫離原有戰鬥序列，引擎噴口迸發出刺目的慘白尾焰，如同三道死神的閃電，朝着夜魘和小七所在的區域俯沖而下！機腹下的多管能量炮口開始旋轉充能，慘白的光芒急劇匯聚！
更大的危機，因小七的失控吞噬，瞬間降臨！審判官的威脅未除，新的空中死神已然鎖定！
“該死！”夜魘目眥欲裂，掙扎着想撲向小七，試圖打斷她的吞噬。但重傷的身體和龍息反噬的劇痛讓他動作遲滯了一瞬。
“帶她走！去堡壘！”巨岩在混戰中瞥見俯沖而下的淨化者，發出絕望的怒吼。他猛地撞開糾纏的光鑄者，用盡最後的力氣，將身邊一名受傷較輕的守衛推向夜魘的方向，“石頭！帶路！快！”
名叫“石頭”的守衛是個身材精瘦的器械型覺醒者，武器是一把改造過的霰彈槍。他臉上也帶着傷，但眼神異常堅定。他毫不猶豫地沖向夜魘，試圖攙扶起這尊浴血的魔神，同時焦急地指向戰場後方一個相對薄弱、但硝煙彌漫的方向：“走那邊！穿過‘斷脊巷’！繞過‘遺忘廣場’的正面戰場！堡壘下層入口在‘鐵幕’閘門後面！快！那些飛的要開火了！”
夜魘猩紅的瞳孔掃過俯沖而至、炮口光芒已亮到刺眼的三架淨化者，又看了一眼身邊懸浮着、沉浸在吞噬快感中、鱗片幽光越來越盛的小七。一股混合着暴怒、無奈和決絕的情緒在胸中翻騰。
沒有選擇了！
“吼！”他發出一聲壓抑的咆哮，巨大的虎爪不再試圖阻止小七，反而一把將她冰冷、覆蓋着金屬質感鱗片的身體粗暴地夾在腋下！如同夾着一件危險的武器。同時，他僅存的力量灌注雙腿，覆蓋着黯淡龍鱗的腳掌狠狠蹬地！
轟！地面被踩出淺坑！夜魘龐大的身軀爆發出最後的速度，不再理會身後光鑄者與巨岩等人的廝殺，也不再去看那即將傾瀉毀滅光束的淨化者攻擊機，緊跟着那個叫“石頭”的精瘦守衛，朝着他所指的、通往核心堡壘後方的“斷脊巷”亡命沖去！
就在他們沖入斷脊巷入口殘破拱門的瞬間——
轟！轟！轟！
三道粗大的慘白光柱如同神罰般狠狠轟擊在他們剛剛停留的位置！灼熱的光流瞬間將地面熔化成熾紅的岩漿池，沖擊波將附近的殘骸徹底夷爲平地！爆炸的火光映紅了斷脊巷狹窄的入口，灼熱的氣浪追着夜魘的後背席卷而來！
夜魘只覺得後背如同被烙鐵狠狠燙過，焦黑的傷口再次傳來撕裂感。他悶哼一聲，腳步踉蹌，卻死死夾住因爆炸沖擊而短暫停止吞噬、發出痛呼的小七，在石頭驚駭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扎進了斷脊巷更深的陰影與混亂之中。
身後，巨岩最後的怒吼和能量武器的交火聲被爆炸的餘波和巷戰的喧囂迅速吞沒。前方，是通往明黑城最後堡壘的、布滿死亡陷阱的荊棘之路。
而腋下，那散發着越來越危險氣息的“龍裔幼體”，她的低吟在硝煙中逐漸清晰，豎瞳再次睜開，鎖定了巷戰中新的“能量源”......她的蛻變與失控，與這場終焉之戰一樣，已進入無可挽回的倒計時。
淵光的毀滅之光在頭頂交織，彌迦的挽歌在風中飄搖，而夜魘和林夜，拖着殘軀，帶着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災厄之源，踏上了通往最終犧牲或是徹底毀滅的最後征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