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爐堡深處的會面比林然預想的要簡短。鐵罡元老沒有多餘的寒暄，那只機械義眼掃過林然時帶着近乎實質的穿透力，但最終只是洪亮地大笑幾聲，揮動巨大的動力鉗批準了他使用深層冶煉爐和稀有材料庫的權限。
“小子，熔爐堡認本事不認人。”鐵罡的聲音在金屬大廳回蕩，“你能讓老家夥多喘口氣，庫房裏的東西就隨你用。但記住——”機械義眼的紅光驟然聚焦，“別碰不該碰的東西。”
林然平靜頷首，接過墨靈遞來的權限令牌。觸手冰涼，上面蝕刻的齒輪徽記微微發燙。
【權限驗證通過】
【獲得：三級材料庫訪問權，七號深層冶煉爐72小時使用權】
系統的提示一閃而過。林然面色不變，心中卻已飛速盤算起來。阿土需要的精密義體部件、系統升級所需的稀有傳導金屬、還有下一步計劃的關鍵材料...清單在腦中迅速成型。
“走吧，帶你去開開眼。”墨靈顯得比他還興奮，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老頭子難得這麼大方，不把他庫底掏空都算我們虧了！”
熔爐堡的材料庫位於艦體深處，需要乘坐一部巨大的貨運升降梯不斷下行。越是往下，空氣越發熾熱，金屬牆壁的溫度明顯升高，巨大的管道轟鳴聲震耳欲聾。
“我們腳下就是地核熔爐，”墨靈提高音量，才能壓過噪音，“燼行者最大的依仗之一，直接從地心抽取能量。就是脾氣有點爆，偶爾會鬧點小情緒。”
林然默不作聲，但系統界面正瘋狂刷新的數據流暴露了他的專注。
【檢測到超高強度地熱能流】
【轉換效率估算：17.3%...存在嚴重浪費】
【結構應力分析：支撐框架疲勞度42%，建議進行加固...】
升降梯最終停在一個巨大的平台上。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利用天然地底巨洞擴建而成的龐大倉庫，一眼望不到盡頭。數不清的材料架沿着洞壁層層向上延伸，直至沒入黑暗中。空氣中漂浮着細小的金屬塵埃，在各種能量場的作用下發出幽幽微光。
“歡迎來到寶庫！”墨靈張開手臂，臉上寫滿自豪，“東皇帝稷那幫老古板靠靈脈，我們靠的就是這些實打實的好東西！”
林然的目光掃過最近的材料架。粗煉的玄鐵、未經切割的靈晶原石、甚至還有幾塊散發着不穩定能量的暗紫色金屬——那是在極端輻射環境下才能形成的“噬魂金”，放在修仙界足以引起一場小規模戰爭。
但他的視線沒有過多停留，而是快步走向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那裏堆放着一些灰撲撲的、看似廢料的金屬塊。
“哎？你看那些破爛幹嘛？”墨靈不解，“那是從墜毀的‘千星艦’殘骸裏回收的邊角料，性質極不穩定，除了當能量炸彈沒啥用。”
林然沒有解釋，只是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灰色金屬。入手冰涼，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天然孔洞。
【檢測到“蜂窩銥”，星際戰艦級裝甲材料】
【特性：超高能量親和性，結構記憶，規則自適應】
【當前狀態：能量枯竭，結構休眠】
就是它了。林然心中一定。這種材料在星際時代常用於戰艦的自我修復裝甲，其最大的特性就是能根據環境規則微調自身能量頻率，是實現“規則兼容”的關鍵。
“我要這個，三百公斤。”林然語氣平淡，仿佛在要一塊普通的鐵錠。
墨靈瞪大眼睛：“你瘋了？這玩意兒...”
“再加五十克‘星辰淚’，三號櫃最上層鎖着的那個。”林然繼續報出清單，“‘虛空髓’一百二十克，要提純過的。還有...”
他每報出一個名字，墨靈的臉色就古怪一分。這些材料有的極其冷門，有的被嚴密保管，她甚至不確定庫裏有存貨。但林然報出的位置、數量、甚至保存狀態都分毫不差。
“...最後，西側第七通道，地下三米埋着的那個黑色箱子，我也要了。”
墨靈終於忍不住了：“等等！那箱子是元老親自...”她的話卡在喉嚨裏，因爲林然抬起手，露出手腕上臨時權限令牌投射出的全息印記——那是鐵罡的最高授權標志。
“元老說了，”林然看着她，“庫裏的東西，隨我用。”
半小時後，所有材料被整齊地碼放在深層冶煉爐的工作台上。七號冶煉爐是一個相對小型的精密加工單元，幽藍色的火焰在真空爐腔內無聲燃燒，溫度高得扭曲了空間。
林然開始了工作。
沒有錘鑿火煉，沒有法訣手印。他的雙手在操作界面上飛快移動，調校着能量輸出頻率和粒子流強度。系統界面懸浮在視野一側，提供着毫秒級的精確數據。
【蜂窩銥激活中...注入初始能量...】
【星辰淚等離子化開始...與蜂窩銥矩陣融合...】
【規則自適應模塊構建...進度17%...】
材料在能量的精確操控下變形、融合、重組。一塊塊看似廢料的金屬在他手中煥發出新的生機，逐漸構成一個復雜而精密的立體結構。
墨靈靠在門口，看得目不轉睛。她自認是熔爐堡年輕一代中最出色的工程師之一，但林然的手法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那不是煉器，更像是一種...對物質本質的重新編輯。
“你到底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又問。
“做一個‘規則適配器’。”林然頭也不抬，“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混亂不堪，不同區域規則不同。想要穩定使用科技裝備，這是必需品。”
更重要的是，它能極大緩解阿土身體改造的排異反應。這句話林然沒有說出口。
就在這時，熔爐堡的防空警報突然淒厲地響起！
嗚——嗚——！
聲音尖銳急促，是最高級別的警戒！
“怎麼回事？！”墨靈臉色一變，沖向牆邊的通訊器。
“巡天舟！九天劍閣的巡天舟沒有離開！”通訊器裏傳來焦急的喊聲，“它繞回來了，正在堡壘上空低速盤旋！能量讀數在升高，他們在掃描我們！”
林然動作一頓，抬頭向上望去，目光仿佛能穿透層層金屬甲板，看到那個懸浮於天際的不速之客。
【檢測到高強度有序靈力掃描波】
【來源：九天劍閣巡天舟“青鸞號”】
【掃描目標：熔爐堡能量核心、防御節點、及...本冶煉工坊】
系統的警報幾乎與外界同步。
“該死！他們肯定是沖你來的！”墨靈猛地看向林然，“剛才能源塔的波動太異常，他們起疑了！”
高空中，青鸞號巡天舟如同優雅而危險的巨鳥，緩緩掠過熔爐堡上空。船首，雲璃一襲白衣，迎風而立。她雙眸微閉，指尖在虛空輕點，強大的神念如同無形的觸須，細致地探查着下方那個充滿“污穢”機械造物的鋼鐵之城。
“師姐，下方能量污濁混亂，神念受阻嚴重。”一個年輕弟子皺眉匯報。
雲璃沒有睜眼，只是淡淡道：“正因混亂，才更可疑。剛才那一瞬間的能源波動純淨得不正常，絕非燼行者粗陋手段所能及。仔細搜，重點在東南區域。”
她的神念如潮水般漫過鏽蝕的金屬叢林，避開那些躁動的能量亂流，精準地流向熔爐堡的核心區域。突然，她察覺到一絲異常——在衆多混亂的能量信號中，有一處顯得過於“平靜”了。
那是一個位於地底深處的工坊，它的能量場穩定得不可思議，仿佛暴風眼中的一點寧靜。更奇特的是，她的神念在接觸那片區域時，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滯澀感，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之牆。
“就是這裏...”雲璃猛地睜開眼，美眸中閃過一絲銳利。她雙手結印，神念驟然凝聚，如一根無形的針，刺向那片異常區域！
地下工坊內，刺耳的警報聲再次升級。
【警告：高密度神念攻擊！】
【目標：本工坊及操作者】
【預計接觸時間：3.2秒】
林然眼神一冷。果然還是來了。
他毫不猶豫，雙手在控制台上一拍！
嗡！
工坊四周牆壁上，數十個原本不起眼的金屬節點驟然亮起！這些是他之前布設的、用於穩定冶煉環境的能量緩沖器。此刻在系統的超頻驅動下，瞬間構成了一個臨時的防御矩陣！
幾乎在同一時間，雲璃凝聚的神念轟然而至！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仿佛來自靈魂層面的悶響。無形的沖擊波在工坊內蕩開，操作台上的工具劇烈震顫，墨靈更是悶哼一聲，臉色發白，顯然被餘波波及。
但矩陣穩住了！湛藍色的能量場劇烈閃爍，將那股強大的神念攻擊死死擋在外面！
【規則適配器未完成，臨時防御矩陣能量消耗97%】
【警告：無法承受第二次同等強度攻擊】
“她...她發現我們了！”墨靈扶着牆，聲音帶着一絲驚懼。九天劍閣真傳弟子的神念攻擊，絕非兒戲。
林然沒有回答。他的手指在操作台上快得出現了殘影。
既然躲不過，那就打個招呼吧。
系統界面，所有算力被集中到一個新任務——
【解析目標神念波動頻率...】
【模擬反向幹擾波形...】
【加載至脈沖發射陣列...】
高空中，雲璃輕咦一聲，秀眉微蹙。她的神念竟然被擋住了？雖然只是隨手一擊，但下方那粗糙的鋼鐵堡壘中，何時有了能抵御神念探查的手段？
正當她準備加大力度時，一股奇異的感覺突然從下方反饋回來！
那不是能量沖擊，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審視”。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眼睛，在一瞬間將她裏裏外外掃描了無數遍！更讓她不適的是，伴隨這種審視而來的，是一段極其古怪、冰冷、毫無感情波動的“信息流”。
那信息流強行灌入她的神念，內容光怪陸離：
【能量屬性：水/木混合靈根，純度92.7%...優秀】
【功法運行：九天玄女訣，第七重，周天運轉存在0.04%偏差...建議優化】
【經脈負荷：右臂少陽經有舊傷，未徹底愈合...建議使用納米級靈能修復術】
【綜合評估：潛力優異，當前開發度不足67.3%...浪費】
“什麼？！”雲璃猛地後退一步，絕美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驚容。這些信息零碎卻精準無比，直指她修煉中的細微瑕疵和舊傷！更讓她駭然的是，傳遞信息的方式根本不是修仙界已知的任何神識傳音，而是一種冰冷的、仿佛法器自動生成的報告！
是誰？到底是誰在下面？
她試圖追蹤那信息流的來源，卻感覺神念如同撞上一面光滑無比的鏡子，瞬間被彈回，甚至引起神魂微微反噬！
下方，地下工坊內。
臨時防御矩陣過載冒煙，徹底報廢。林然額角滲出細汗，剛才那一下反向信息轟炸，幾乎抽幹了他剛剛恢復不多的系統能量。
但他嘴角卻勾起一絲微不可查的弧度。
“搞定。”
墨靈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看看天花板，仿佛在等待九天劍閣的雷霆之怒降臨。
然而，預想中的毀滅性打擊並未到來。
高空中的青鸞號，在沉寂了數分鍾後，船身靈光流轉，竟然開始緩緩提升高度，最終化作一道青虹，略顯倉促地消失在天際。
“他們...走了？”墨靈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暫時走了。”林然擦去額角的汗，目光重新投向未完成的規則適配器，“她只是被嚇了一跳，需要點時間消化‘驚喜’。”
他看向驚魂未定的墨靈，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別發呆了。我們的時間更少了。過來搭把手，把這些‘蜂窩銥’注入冷卻液——如果你想在九天劍閣下次來找麻煩時，有點還手之力的話。”
墨靈一個激靈，立刻撲到操作台前，眼神裏只剩下徹底的服氣和燃燒的鬥志。
而林然腦海中的系統日志裏，悄然多了一條記錄：
【對目標“雲璃”進行初步解析完成】
【數據已歸檔：標記爲“高價值觀察對象001”】
【注：其功法缺陷及舊傷信息，具備極高潛在操作價值】
遙遠的青鸞號船頭，雲璃憑欄而立，衣裙隨風舞動，面色卻冰寒如水。她手中緊緊攥着一枚玉簡，裏面是她剛剛記錄下的、那段冰冷詭異的信息碎片。
“納米級...靈能修復術？”她輕聲自語，眸中疑惑與警惕交織。
鋼鐵廢墟與仙家飛舟，兩種截然不同的文明，在這一刻，完成了第一次跨越世界的碰撞。
暗流，已然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