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銷社裏,鬱青花錢的架勢,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有些稀薄。
賣肉師傅的態度早從一開始的愛搭不理,變成了現在的小心翼翼。
他手腳麻利地稱好排骨,又用油紙包好,遞過來的時候臉上都擠出了幾分笑意。
“同志,您還要點啥?”
“兩袋富強粉,再來兩只雞,一只鴨,另外糕點什麼也給我稱3斤,還有大白兔奶糖和水果硬糖,都給稱2斤。”鬱青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
這話一出,整個供銷社裏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乖乖,這每一樣都是精貴東西,一般人家過年都舍不得買。
還兩只雞一只鴨!這是要辦席嗎?
“瘋了,真是瘋了……”
“她哪來這麼多錢和票?搶劫了?”
“你小點聲!沒看她身後那幾個小子嗎?哪個是善茬?”
竊竊私語聲中,夾雜着濃濃的嫉妒和一絲畏懼。
鬱青全當沒聽見,又指了指櫃台裏用玻璃罩子罩着的糕點。
“那邊的雞蛋糕,給我來兩斤。”
這下,連黑胖和狗蛋他們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雞蛋糕!又香又軟,甜絲絲的,他們也就逢年過節,家裏大人心情好了,才能分到一小塊嚐嚐味兒。
青姐一開口,就是兩斤!
局氣!
售貨員手腳麻利地把東西都給鬱青裝好,看着她從兜裏掏出一大把票證和一沓嶄新的大團結,眼睛都直了。
直到鬱青帶着她的小弟們,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浩浩蕩蕩地離開,供銷社裏才像是炸開了鍋。
“天哪,那鬱家丫頭是發了什麼橫財!”
“肯定是把她爹的撫恤金都要回來了!那可是一大筆錢!”
“要回來又怎麼樣?哪有她這麼花的!簡直是敗家子!這錢放手裏,以後幹點啥不好,非得一天就吃光喝淨!”
一個婦人酸溜溜地說道,引來一片附和。
“大手大腳的敗家娘們,倒貼錢,我都不會讓我兒子娶。”
“嬸子說得對,這女人終歸是要嫁人的,嫁不了人,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老姑娘一個,沒人要!”
“你們等着看吧,寧家那樣的高門大戶怎麼可能娶她一個村姑,早晚要被人退回來。”
……
鬱青一行人回到大屁股溝村的時候,陣仗比去的時候還要大。
黑胖和陳默一人扛着一袋面粉,手上還各拎着一只雞。
狗蛋和其他幾個小子,手裏提着五花肉、排骨、醬油瓶子、糖果,還有那用油紙包得整整齊齊的雞蛋糕,香氣順着風飄出老遠。
村民們在地裏幹活,遠遠看見這一隊人,都停下了手裏的活計,伸長了脖子看。
“那是……鬱青?”
“我的乖乖,他們去鎮上打劫了?怎麼買了這麼多東西!”
“你看那肉!那麼大一塊五花肉,肥得流油!還有排骨!”
“不止呢,我還聞見雞蛋糕的香味了!”
議論聲隨着他們的腳步,一路傳到了鬱青家的院子門口。
鬱青拿出鑰匙,打開了正房的銅鎖。
“東西都放院子裏,黑胖,去提水,把鍋刷出來。狗蛋,你帶人去撿柴火,要幹的。”
她有條不紊地吩咐着,小弟們立刻行動起來,一個個臉上都洋溢着興奮的光彩。
今天能吃頓好的了!
肉香、糕點香,很快就從院子裏飄了出去,直往隔壁的偏房裏鑽。
偏房裏,宋家三口人正啃着幹巴巴的窩窩頭,連點鹹菜都沒有。
宋玲玲聞到那股霸道的肉香味,手裏的窩窩頭瞬間就不香了,她把窩窩頭狠狠摔在地上。
“我不吃這個!我也要吃肉!媽,你看看,她們在院子裏燉肉!那香味,肯定是五花肉!”
張翠花本來就一肚子火,被這香味一勾,更是燒得心肝脾肺腎都疼。
她猛地站起來,沖到門口,隔着門縫往院子裏看。
只見院子中央,一口大鍋已經架了起來,鍋底下燒着熊熊的柴火。
黑胖正把那一大塊五花肉切成方方正正的大塊,鬱青則在旁邊處理着雞鴨,手法利落。
陳默在一旁洗着排骨。
桌上還放着雞蛋糕,看那樣子已經吃過了。
那場面,比過年還豐盛。
空氣裏到處都是肉香蛋香。
張翠花手裏的窩窩頭被她捏得變了形,一臉不滿,“這死丫頭有雞蛋糕不先想着我這個媽,倒是給那幾個外人先吃上了。真是吃裏扒外。”
“等下吃飯,我一定要好好說道說道,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幾個乞丐流氓,給幾個窩窩頭就打發了,還給雞蛋糕吃。”
宋玲玲不想吃窩窩頭,拉着張翠花的胳膊撒嬌,“媽,我想吃肉。”
宋大海蹲在牆角,聞着那香味,也是喉頭滾動,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吃什麼肉!我們哪有錢買肉!你忘了我們現在是什麼光景了?”
“想吃肉用不着我們買,鬱青不是買肉了嗎!”
張翠花理所當然地道:“你就看着吧,她是我生的,肚子裏那點花花腸子,我比誰都清楚。”
宋大海茫然,“你到底想說啥?”
張翠花瞥了一眼愁眉苦臉的宋大海,嘴角一撇:“她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犟驢。你越跟她橫,她越來勁。你看她現在又是請客又是吃飯,不就是做給我們看的嗎?想讓我們後悔,想讓我們原諒她。”
宋大海愣住了:“你……是這麼理解的?”
“不然呢?”張翠花冷笑,“她再怎麼鬧,我都是她親媽。這斷親書就是一張廢紙,還能真把血脈給斷了?她小時候,得了什麼好東西,哪一次不是第一個想着給我?等着吧,等會兒那鍋肉燉好了,最大最肥的那幾塊,還得乖乖送到我面前來。”
說到這,張翠花眉眼都是盡在掌握的自信,說着說着還拿喬。
“一會兒你們可得端着點,她要是開口求我原諒,說什麼都不能輕易答應,得先把錢還回來。”
宋大海聽得目瞪口呆,他覺得他這個婆娘是真的瘋了。
“你沒睡醒吧!人家都把我們趕到這破屋子裏了,還給你送肉吃?”
“你懂個屁!母女沒有隔夜仇,你一個男人懂什麼。”
張翠花白了他一眼,看向宋玲玲,理所當然道:“玲玲,剛才我看他們買了不少糖,你出去跟鬱青說,紅燒肉多放點糖,我不愛吃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