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玲玲捂着還有些疼的臉,拒絕。
“媽,我不想去,她今天都打我了,肯定不會聽我的。”
“她敢!”張翠花把腰一叉,“你就去說,是我這個當親媽的說的!她要是敢不聽,你就跟她說,她要是不乖乖聽話,我就真的不要她了。以後她就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她肯定就怕了。”
以前每次她只要說“再不聽話,就不要你了”,鬱青就會害怕,乖乖聽她的。
這次也不會例外。
“她啊,最怕失去我這個最後的親人了。你這麼說準沒問題。”
宋大海在一旁聽得直搖頭,這瘋婆娘哪是去要吃的,這是去送死啊。
他算是明白了,這鬱青早就不是之前的鬱青了,她清醒了。
還是老老實實啃他的饅頭,要是真惹毛了鬱青,他這個後爹肯定挨揍。
三個人加起來八百個心眼子,全都自私自利。
宋玲玲聽張翠花這麼說,想起以前的事,頓時不那麼怕了。
鬱青今天就是抽風了,肯定是知道被賣不高興了,回頭讓媽道個歉,以後他們還是可以吸她的血吃香的喝辣的。
聞到空氣中那甜滋滋、香爆爆的紅燒肉,宋玲玲肚子就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挺了挺胸膛,走出了偏房。
院子裏,熱鬧非凡。
大鐵鍋裏,紅燒肉“咕嘟咕嘟”地翻滾着,赤紅油亮的湯汁冒着泡,濃鬱的香氣讓幾個半大小子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青姐,這肉啥時候能好啊?太香了!”黑胖一邊燒火,一邊不停地往鍋裏瞅。
“快了,再收收汁。”
鬱青拿着勺子攪了攪,又往裏面撒了點蔥花。
雞和鴨已經處理幹淨,雞用荷葉抱着裹了黃泥放到了柴火堆裏。
至於鴨,北京烤鴨不用想了,條件不允許,直接用火烤來吃也不錯。
桌上擺着剛出鍋的白面饅頭,金燦燦的雞蛋糕,還有專門抹了香油的烙餅。
幾個小子早就忍不住,一人手裏捏着一塊雞蛋糕,吃得滿嘴是渣,臉上樂開了花。
宋玲玲趾高氣昂地走了過來。
其他人看到他說笑聲都停了,齊刷刷地看向她。
宋玲玲被看得有些發毛,但清了清嗓子,學着她媽的腔調,頤指氣使地開口。
“看什麼看!媽讓我來跟你說一聲,鍋裏的紅燒肉,多放點糖,她口輕,吃不了太鹹的。”
“還有雞鴨,她喜歡吃腿,都給她留着,其他人不能碰……”
這話一出,院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鬱青那幾個小弟,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手裏的動作全都停了,臉上沒了剛才的笑容。
燒火的黑胖,連蒲扇掉在地上都沒察覺。
正在分饅頭的狗蛋,手懸在半空。
一直沉默洗菜的陳默,也抬起了頭,靜靜地看着鬱青。
他們都怕。
怕青姐心軟。
畢竟,以前的鬱青,就是個傻子。
張翠花打她罵她,轉頭只要掉幾滴眼淚,說兩句軟話,鬱青就能把兜裏唯一一個雞蛋,或者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塊糖,乖乖送到她媽嘴裏。
今天雖然籤了斷親書,可他們怕是幻覺。
他們心疼青姐,心疼她滿心滿眼都是張翠花這個媽,卻得不到回報。
宋玲玲看着這陣仗,心裏反而篤定了幾分。
果然跟媽說的一樣,鬱青果然是在裝腔作勢,做給外人看的,看她身邊那幾個小弟的表情就知道了。
她就是在鬧脾氣,脾氣鬧完了後悔了,現在自己給了她台階,她肯定會順着下來。
畢竟,她鬱青再橫,還能真不要血脈相連的親人?
她在這世上,可就只有媽一個親人了。
這樣一想,宋玲玲指手畫腳起來越發沒有顧及,打着張翠花的旗號,點菜。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一會兒都舀過來,媽喜歡吃。”
“聽見沒有?”宋玲玲見鬱青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着,又拔高了聲音,帶着一絲不耐煩,“你耳朵聾了,動作快點,別讓我們,不,別讓媽等着急了。”
鬱青沒動作,也沒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宋玲玲,看得她越來越心虛,聲音越來越小。
“說完了?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想吃肉,好啊!”
她語氣平靜,但不知道怎的,宋玲玲就是覺得心裏發怵,下意識點了點頭。
下一秒就見鬱青皮笑肉不笑地拿起鍋邊的那個大瓷碗,用勺子在鍋裏攪了攪,專門挑那幾塊肥瘦相間、燉得最爛、最入味的五花肉,滿滿當當地盛了一大碗。
赤紅油亮的肉塊堆在碗裏,冒着騰騰的熱氣,那股子甜膩和鹹香混合的霸道香氣,勾得人魂兒都快飛了。
宋玲玲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喉頭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她就知道!
鬱青這個賤骨頭,只要媽說幾句軟話,她就屁顛屁顛 跟上去了。
黑胖和狗蛋幾個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完了,青姐還是那個青姐。
然而,鬱青接下來的動作,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她端着那碗香噴噴的紅燒肉,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一步步走到宋玲玲面前。
宋玲玲下意識地挺起胸膛,甚至準備好了說辭,等下怎麼妹假媽威教訓鬱青,告訴她以後要懂事,乖乖把寧家的婚約拿出來。
鬱青在她面前站定,把那碗肉往她眼前遞了遞。
“想吃?”
她的聲音很輕,聽不出喜怒。
“廢話!”宋玲玲不耐煩地想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碗沿的瞬間,鬱青手腕一歪。
“譁啦——”
一整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紅燒肉,就這麼被她盡數倒回了鐵鍋裏。
油亮的湯汁濺出來幾滴,落在地上,瞬間滲入幹燥的泥土。
宋玲玲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表情從得意瞬間轉爲錯愕,然後是羞憤。
“你這是幹什麼?”
鬱青沒理她,隨手將空碗往桌上一扔,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她彎腰,從灶台邊撿起一塊黑乎乎、油膩膩,專門用來擦鍋底灰的破布,直接扔到了宋玲玲的腳下。
“想吃肉,你不配。這個,”鬱青抬了抬下巴,示意地上的破布,“比較適合你。慢點吃,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