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惟清發現,他面色有些不對。
“你今天不開心?”
“沒有啊。”
“真的嗎?”
他明顯有心事,猛搖頭,隨後小心試探:“你和周知青關系很好嗎?你們以前認識?”
“周月?”
他怎麼突然打聽起周月的事兒了?難道他對周月起了興趣?
思及此,許惟清微微蹙起眉頭。
若是如此,她的計劃可能要變一變。
此時卷入三角戀對她沒好處,只會將她拽入泥潭。
心下計較着,她笑道:“我和那些知青都是在火車上認識的,周月脾氣好,我和她交流確實比旁人多一些,但也不算很熟。”
“這樣啊......”
“你......對她有興趣?”
許惟清開玩笑試探,卻見他一臉驚恐:“沒......沒有!我不喜歡她!”
嘴快說完,江野覺得不妥:“我的意思是,她也不喜歡我......我就是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
按許惟清對他淺顯的了解,他不是愛嚼舌根的人,方才的試探絕對有隱情。
同周月還有她都有關,會是什麼呢?
許惟清有心打探,只是他看起來不是很想告訴自己,便沒有繼續深究,自然而然轉移話題:“你懷裏的是什麼?”
江野鬆了口氣,終於想起自己此番目的:“我來給你送點糧食......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給你做頓飯吧。”
大概是顧忌村裏的流言,這幾日他們雖然走得近,但他卻一直很守規矩。
平日來了就是幹活,像頭一天那樣,許惟清若沒有主動找他搭話,他也不會糾纏說些廢話,像台勞作機器。
爲了避嫌,他還特意喊了相熟的朋友一起過來幫忙,到點兒絕不多留。
今日主動找她單獨吃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
許惟清略有出神。
江野誤以爲是猶豫,心裏有些泄氣:“你要是不方便的話也沒事兒,我把飯給你做了,你可以留着明天吃。”
許惟清這才回神:“沒有,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他馬上換上笑容,沒幾秒又忐忑,“你真的願意?”
許惟清給出肯定的答案:“我其實也想試試你的手藝。”
幫了這麼多忙,卻只是要求一頓飯,她如何能拒絕?
江野再也藏不住心底的歡喜:“那你等着,我很快的!”
他言出必隨,很快做好三菜一湯,有葷有素,賣相還都不錯。
許惟清有陣子沒見過這麼像樣的食物。
父母出事後,她連坐下來好好吃頓飯的機會都沒有,更不敢吃得好。
“嚐嚐我的手藝。”
他某些時候的表現很像討主人歡喜的幼犬,眼睛總是亮晶晶的看起來無比真摯。
每當這時,許惟清就萌生出一種騙人的愧疚感。
嚐了口紅燒肉,她稱贊:“很好吃。”
小狗立刻眉開眼笑。
真好哄。
“那就好......其實,我今天來是想找你幫個忙。”
許惟清夾菜的動作一頓:“什麼忙?你說。”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許惟清早預料到這一天,他只付出不圖回報反倒讓人不安。
“是這樣的,村裏想評先進集體,需要寫份報告,內容很簡單,主要就是介紹村裏上半年的耕種和收成情況。不過......”江野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沒辦法署你的名......”
“報告?”
“你不想寫?”她看起來不是很高興,江野趕忙道,“不想寫就算了,我和村長——”
“沒有——”
這哪兒是求她幫忙,這分明是變相在幫她忙。
寫文章是她的老本行,這份報告對她毫無難度,相反還是個和村裏人搞好關系的好機會。至於署不署名,以她的身份,不出名對她是種保護,她不會不識好歹。
“我當然願意。”
“江野,謝謝你。”
“我知道,你在幫我。”
她眼睛直直看過來,江野小心思無處可藏不敢與她對視:“也沒有......是你自己有本事,你很厲害。”
京市日報的記者,是他一輩子需要仰望的人物。
許惟清不知他內心戲,遞給他個盒子。
江野打開一看,裏面是一百來塊錢和一些票據,面露疑惑:“這是......?”
“這是給你的報酬,你幫了我這麼多,我也沒什麼可以報答你的,這些錢和票你收下吧,別嫌少。”
葉文秀說得不錯,她這人的確清高又矯情。一邊利用,一邊又不願欠他人情。
江野隱隱覺察出她想要劃清界限的意思,語氣不自覺有些焦急:“不用,那些家具都是舊的,不值錢。還有,我是自願幫忙的,也不能收你錢。你收回去吧,你身子弱,多買點吃的。”
說着把盒子推還給她。
許惟清沒有接:“收下吧,就當是我存在你那兒的......”
江野還是想拒絕,又聽她道:“我以後還會經常找你幫忙,總不能每次都讓你幹白工吧?還是說,你其實不喜歡我找你?”
“當然不是,”江野馬上否認,激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而後意識到自己落入她的陷阱,“就算要收也用不了這麼多......你是不是不清楚這裏的物價?”
村裏按人頭分配口糧,剩下的按勞算工分,每個工分才一毛多一點,普通壯勞力一天都掙不到兩塊,她給的錢票都夠一個壯勞力半年收入了。
許惟清搖頭:“我確實不清楚,所以才把錢存在你那兒的。以後你幫我算,可以嗎?”
“我幫你算?”
江野不確定指了指自己,像是被天上的餡餅砸中,一瞬間感到不可思議。
“你不願意?”
“不不不......我願意的。”
許惟清笑着道:“那我以後能不能吃上飯就靠你了。”
江野腦子又開始發懵:“不麻煩。”
“對了,除了報告的事,你應該還有別的事要和我說吧?”
“你怎麼知道?”
許惟清不過隨口一詐,沒想到還真有。
會是什麼?這回總該向她討便宜了吧?
許惟清下意識以惡意揣測,卻聽他面露羞澀:“今天其實是我生日。”
“生日?”
“嗯,你......可以跟我說句生日快樂嗎?”
所以他今天特意跑過來給自己做飯,就是爲了她的一句生日快樂?
許惟清不敢相信:“當然......所以,今天是你——”
“十八,”江野朝她笑道,“我今天剛好滿十八歲。”
少年的眼睛無比澄澈,這一刻比天上的星星還耀眼。
許惟清瞬間如遭雷擊。
她頭一回覺得自己該死,溫柔的表情迅速在臉上皸裂開來,最後甚至冷笑出聲。
“你說你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