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像密集的冰彈，砸在廢棄化工廠的鏽蝕鐵皮屋頂上，發出令人心悸的爆響。
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鐵鏽味、黴味和殘留化學品的刺鼻氣息。
我蜷縮在通風管道冰冷的金屬壁上，下方機房服務器陣列發出的低沉嗡鳴如同巨獸的喘息。
強光手電的光柱掃過布滿灰塵的地面，距離我藏身的管道口不足半米。
腳步聲停在正下方，皮革鞋底碾碎了一塊剝落的牆皮。
葉驍的聲音帶着金屬摩擦般的嘶啞，貼着管道壁傳來：“陳顧問，玩捉迷藏…得交門票。”
機櫃深處，硬盤指示燈瘋狂的閃爍頻率，像垂死者的心電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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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冰彈，瘋狂地砸落在廢棄化工廠巨大的、鏽跡斑斑的鐵皮屋頂上，發出連綿不絕、震耳欲聾的爆響！那聲音在空曠破敗的廠房內部反復回蕩、疊加，形成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轟鳴，仿佛整個鋼鐵骨架都在不堪重負地呻吟顫抖。每一次雨點擊打，都震得陳旭藏身的通風管道金屬內壁嗡嗡作響，冰冷的震顫感透過單薄的衣物直刺骨髓。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令人作嘔的復雜氣味。濃重的鐵鏽氣息是主調，如同陳年的血腥，揮之不去。混合着無處不在的、牆體塗料和木質構件長期受潮腐敗散發出的濃烈黴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卻異常刺鼻的化學品殘留氣息——像是某種酸類揮發後留下的、帶着強烈腐蝕性的餘韻。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摻了鐵屑的冰水，從鼻腔一路灼燒到肺腑深處。
陳旭像一尊失去生命的石像，蜷縮在通風管道內部冰冷、狹窄、布滿灰塵和蛛網的金屬壁上。身體因爲極度的寒冷和長時間的僵持而微微顫抖，牙齒不受控制地輕輕磕碰着。他強迫自己將呼吸壓到最低，近乎停滯，每一次微弱的進氣都帶着濃烈的鐵鏽和黴味。下方，巨大的服務器機房內，數以百計的機櫃如同沉默的鋼鐵墓碑林，內部成千上萬的硬盤和風扇正在高速運轉，發出持續不斷的、低沉而壓抑的嗡鳴聲。這聲音匯聚在一起，如同某種沉睡巨獸在黑暗中的沉重喘息，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無情地沖刷着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汗水混合着管道內壁的冰冷凝結水，沿着他的額角、鬢角不斷滑落，流進眼睛裏，帶來一陣刺痛。他不敢眨眼，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通風管道金屬柵欄的縫隙，死死盯着下方被服務器陣列幽藍指示燈微弱映照的空間。距離他藏身的這個管道垂直出口下方，不足半米遠的地面上，一道慘白刺目的強光手電光柱，如同探照燈般，正緩慢而極具壓迫感地掃過布滿厚厚灰塵、散落着電纜碎屑和不明垃圾的地面。
光柱掃過的路徑，距離他藏身的管道口邊緣，最近時不足半米！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光柱裏飛舞的塵埃顆粒，能看清地面上被碾碎的蟑螂屍體幹癟的輪廓。那光柱如同死神的鐮刀，每一次移動都帶着致命的威脅。
腳步聲。
沉重的、帶着一種不疾不徐節奏的腳步聲，停在了通風管道出口的正下方！
皮革鞋底踩在水泥地面上，發出清晰的“嗒…嗒…”聲。緊接着，是鞋底碾碎了一塊剝落的牆皮或是什麼硬物，發出“咔嚓”一聲細微卻令人心悸的脆響。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通風管道內的嗡鳴聲、屋頂暴雨的轟鳴聲、陳旭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所有的聲音都在瞬間被無限放大，又在下一秒被巨大的恐懼壓縮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陳旭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了極致！每一根神經都如同拉滿的弓弦！他屏住呼吸，身體死死貼在冰冷的金屬內壁上，連指尖都不敢動一下。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死寂持續了幾秒鍾。
就在陳旭幾乎以爲對方只是短暫停留，即將離開的瞬間——
一個聲音，如同生鏽的金屬片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帶着一種令人牙酸的嘶啞和冰冷的戲謔，貼着冰冷的通風管道金屬壁，清晰地、如同毒蛇吐信般傳了進來：
“陳顧問……”
那聲音頓了頓，似乎在享受着獵物在陷阱中掙扎的絕望，每一個字都帶着金屬摩擦般的質感：
“……玩捉迷藏…”
又是一聲輕微的、皮革鞋底碾碎石屑的聲響，仿佛對方在調整站姿，離管道口更近了些。
“……得交門票。”
葉驍！
是葉驍！那個右臂有着警徽刺青的幽靈！他就在下面！他知道自己在這裏！他早就知道了！這根本不是什麼偶遇或搜查！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等着他自投羅網的陷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陳旭的四肢百骸！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從頭頂猛地澆灌而下！暴露了！徹底暴露了！怎麼辦？！
下方的葉驍似乎並不急於動手。腳步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繞着通風管道出口下方的區域，緩慢地踱步。強光手電的光柱也隨之移動，時而掃過旁邊冰冷的機櫃外殼，時而掃過地面堆積的雜物，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在尋找着什麼，又像是在施加心理壓力。
“下來吧，” 葉驍那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着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殘忍悠閒，“上面冷，灰還大。聊聊？聊聊…那本被燒成灰的賬本？聊聊…你那個沉了江的‘好’弟弟？”
陳陽！
這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陳旭的心上！巨大的憤怒瞬間壓倒了恐懼！他猛地咬緊牙關，下唇被咬破，濃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彌漫開來。他強迫自己冷靜，不能沖動！葉驍在激怒他！想逼他下去！
他不能下去！下去就是死路一條！他還有任務！他必須拿到服務器裏的完整數據！那是唯一翻盤的希望！陳陽用命換來的機會！不能辜負！
陳旭的目光死死盯向下方機房深處，他此行的目標區域——那幾排標識着“核心財務數據存儲陣列”的黑色機櫃。距離他藏身的通風管道，直線距離大約三十米。中間隔着密密麻麻的服務器機櫃，如同鋼鐵叢林。
就在他目光鎖定目標的刹那——
嗡！！！
一陣極其刺耳、頻率極高的蜂鳴警報聲，毫無預兆地從機房深處、那幾排核心機櫃方向猛地炸響！聲音尖銳無比，瞬間壓過了服務器低沉的嗡鳴和屋頂的暴雨聲！
緊接着，陳旭驚恐地看到，那幾排黑色機櫃深處，代表硬盤讀寫狀態的指示燈群，如同集體發了瘋一般，從原本規律平穩的閃爍，瞬間變成了瘋狂、無序、令人眼花繚亂的爆閃！紅綠光芒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瘋狂交替閃爍，如同垂死病人最後的心電圖，帶着一種歇斯底裏的絕望！
遠程擦除！
有人在遠程啓動數據擦除程序！格式化所有硬盤！毀滅證據！
該死！一定是葉驍的同夥！或者海川監控中心發現了他入侵的痕跡！
時間！沒有時間了！每一秒，那些記錄着海川滔天罪惡、也記錄着栽贓他和他弟弟鐵證的數據，都在被不可逆轉地抹除！像那半本被林森燒掉的賬本一樣，化爲烏有！
“呵……” 下方傳來葉驍一聲極其輕微、帶着了然和嘲弄的冷笑，“看來…有人不想讓你‘買票’了。”
光柱猛地抬起，刺眼的白光凶狠地射向陳旭藏身的通風管道口！這一次，不再是漫無目的的搜索，而是精準的鎖定！
暴露了！徹底暴露了！數據正在被銷毀！
巨大的絕望和破釜沉舟的瘋狂如同岩漿般在陳旭胸腔裏轟然爆發！他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徹底燒盡，只剩下不顧一切的決絕！
“操你媽！” 陳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不再隱藏！他猛地從通風管道口探出半個身子，手中一直緊握的、從樓下保安室順來的沉重消防扳手，用盡全身力氣，朝着下方葉驍強光手電光源的位置，狠狠砸了下去！
呼——！
沉重的扳手帶着風聲，如同出膛的炮彈！
“找死！” 葉驍的反應快得驚人！一聲低吼，強光手電的光柱猛地一偏，同時身體如同鬼魅般向側面滑步！沉重的消防扳手擦着他的肩膀呼嘯而過，“哐當”一聲巨響，狠狠砸在他身後一台服務器的機櫃外殼上，砸出一個明顯的凹坑，火星四濺！
幾乎在扳手脫手的瞬間，陳旭的身體已經如同離弦之箭，從離地近四米高的通風管道口猛地撲了出來！他根本顧不上落地姿勢，只求最快速度脫離葉驍的槍口範圍！
砰！
身體重重砸在下方一台服務器的機櫃頂上！冰冷的金屬外殼撞得他五髒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憑借着強大的意志力，在落地的瞬間就勢一個翻滾，卸去部分沖擊力，狼狽不堪地滾落到機櫃之間的狹窄過道上！冰冷的污水和灰塵瞬間糊滿了他的臉和衣服。
“跑？！” 葉驍的怒喝聲伴隨着凌厲的破風聲同時襲來！陳旭甚至來不及抬頭，只憑着本能猛地向旁邊一撲！
嗤啦！
一道冰冷的寒光貼着他的後背掠過，將他本就破爛的外套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是匕首！葉驍根本沒打算用槍！他想活捉！或者…更殘忍！
陳旭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在狹窄、布滿線纜和障礙物的機櫃過道裏向前沖去！目標直指深處那幾排瘋狂閃爍着報警燈的核心機櫃！他能聽到身後葉驍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追不舍的腳步聲，還有匕首劃過空氣的尖嘯！
快！再快一點！
蜂鳴警報聲如同催命符，越來越刺耳！機櫃深處硬盤指示燈的瘋狂爆閃，像無數只嘲弄的眼睛！
前方就是目標機櫃！黑色的櫃門緊閉着！陳旭撲到櫃門前，手指因爲極度的緊張和寒冷而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那把從通風管道下來時、在一個維修工具箱裏摸到的、鏽跡斑斑的十字螺絲刀！他瘋了一樣，用螺絲刀尾部猛砸櫃門上的簡易機械密碼鎖！
哐！哐！哐！
金屬撞擊聲在警報聲中顯得如此微弱！
“密碼是海川破產的日子！蠢貨！” 葉驍冰冷嘲諷的聲音如同鬼魅般在身後響起，距離近在咫尺！匕首帶起的寒風已經刺到了陳旭的後頸！
陳旭全身的汗毛瞬間炸起！求生的本能和極致的憤怒讓他爆發出最後的力量！他不再砸鎖，而是猛地轉身，將手中那把鏽跡斑斑的螺絲刀，用盡全身力氣，朝着身後撲來的黑影狠狠捅了過去！同時身體拼命向側面翻滾！
噗嗤！
利器刺入肉體的悶響！
“呃啊——！” 葉驍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陳旭感覺螺絲刀似乎刺中了什麼，但巨大的沖擊力還是將他狠狠撞飛出去！後背重重砸在冰冷的機櫃上，眼前金星亂冒！
他顧不上疼痛，掙扎着爬起，看到葉驍捂着左側小腹的位置，指縫間有暗紅的液體滲出，臉色因爲劇痛和暴怒而扭曲！那把螺絲刀，大半截沒入了他的身體，只留下沾滿血污和鐵鏽的柄部在外面！
機會！
陳旭不再猶豫，猛地撲回目標機櫃前！海川破產的日子？！他腦子裏一片混亂！他根本不知道是哪一天！但剛才葉驍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混沌！
他猛地想起在陳陽公寓裏看到過的一張舊報紙復印件！是陳陽調查海川時搜集的！上面用紅筆圈出了一個日期！是五年前！海川集團前身“鑫海化工廠”因爲嚴重污染和債務問題宣告破產清算的日子！那個日期像燒紅的烙鐵，瞬間燙在他的記憶裏！
他手指顫抖着，在櫃門密碼鎖的數字鍵盤上，飛快地按下了那一串數字！
嘀…嘀…嘀…嘀…嘀…嘀…
六位數輸入完畢！
咔噠！
一聲清脆的解鎖聲！在刺耳的警報聲中如同天籟！
櫃門彈開了一條縫隙！
陳旭狂喜！猛地拉開沉重的黑色櫃門！裏面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齊的服務器模塊和硬盤托架！指示燈瘋狂爆閃！蜂鳴聲尖銳欲裂！
時間！沒有時間了！
他目光瘋狂掃視，瞬間鎖定了一個標着“主數據庫熱備盤”的硬盤槽位！上面的硬盤指示燈正以最瘋狂的頻率閃爍着紅光！就是它！存儲着原始鏡像！
陳旭的手閃電般探入！冰冷的手指觸碰到硬盤邊緣的塑料卡扣！用力一按！一抽！
一個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黑色硬盤被他硬生生拔了出來！硬盤接口處還閃爍着微弱的電光！滾燙！
幾乎在硬盤離槽的瞬間！
嗡——！！！
整個核心機櫃區域所有的硬盤指示燈，如同被集體掐斷了電源，瞬間全部熄滅！只剩下報警燈還在徒勞地、瘋狂地閃爍着刺目的紅光！蜂鳴警報聲依舊尖銳，但失去了硬盤運轉聲的支撐，顯得空洞而絕望。
數據擦除…完成了？還是…因爲熱備盤被強行拔除而中斷了？！
陳旭來不及思考！他死死攥着那塊滾燙的、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硬盤，轉身就想跑！
“給我！” 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咆哮在耳邊炸響！帶着濃烈的血腥味和滔天的殺意！
葉驍！他竟然強忍着劇痛，如同索命的惡鬼般再次撲了上來！沾滿鮮血的手如同鐵鉗，狠狠抓向陳旭握着硬盤的手腕！另一只手中，那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帶着同歸於盡的決絕，狠狠刺向陳旭的胸膛！
避無可避！
陳旭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瘋狂！他沒有躲閃，反而將握着硬盤的手猛地縮回懷裏，用整個身體去硬抗那刺來的匕首！同時，空閒的左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狠狠抓向葉驍還插着螺絲刀的傷口！
噗嗤！
匕首鋒利的尖端刺入了陳旭的右肩！劇痛如同電流般瞬間傳遍全身！鮮血瞬間涌出！
“呃——！” 葉驍也同時發出一聲慘烈的痛嚎！陳旭的手指狠狠摳進了他被螺絲刀刺穿的傷口，用力攪動！
巨大的痛苦讓葉驍的動作瞬間變形！抓向硬盤的手力道一鬆！
就是現在！
陳旭猛地掙脫葉驍的鉗制，不顧右肩噴涌的鮮血和撕裂般的劇痛，如同離弦之箭，朝着機房另一側、他事先觀察好的、一個被雜物半掩着的應急疏散通道鐵門沖了過去！那裏通向化工廠更深處廢棄的污水處理區！
“你跑不了！” 葉驍捂着血流如注的腹部，發出淒厲的咆哮，踉蹌着追了上來！但速度明顯慢了很多！
陳旭沖到鐵門前！門被一根鏽蝕的鐵鏈鎖着！他舉起那塊沉甸甸的硬盤，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門鎖！
哐當！哐當！
幾下猛砸！鏽蝕的鐵鏈應聲而斷！
他拉開門！一股更加濃烈、帶着強烈惡臭的腐敗氣息撲面而來！門外是更深的黑暗和譁譁的雨聲！
陳旭毫不猶豫，一步跨出！冰冷的雨水瞬間將他澆透！他回頭看了一眼機房內，葉驍掙扎着追到門口的身影被門內的燈光拉得很長，充滿了不甘和暴怒！
他不再停留，轉身沖入瓢潑大雨之中，沖進廢棄污水處理區迷宮般的管道和沉澱池之間！右手緊緊攥着那塊滾燙的、沾着自己鮮血的硬盤，左手死死捂住右肩不斷涌出溫熱血流的傷口。每一次奔跑都牽扯着劇痛，冰冷的雨水沖刷着傷口，帶來刺骨的寒意和陣陣眩暈。
身後，葉驍憤怒的咆哮聲穿透雨幕傳來，但迅速被風雨聲淹沒。
陳旭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向了哪裏。眼前是翻騰的雨幕，腳下是滑膩的污泥和不知名的穢物。失血和寒冷讓他的意識開始模糊，體力迅速流逝。右肩的傷口每一次脈動都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和溫熱的液體流失感。
終於，他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倒在一片冰冷的水窪裏！泥水瞬間灌入口鼻，嗆得他劇烈咳嗽！手中的硬盤也脫手飛出，掉進渾濁的泥水裏。
他掙扎着抬起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肺部如同風箱般劇烈喘息。眼前陣陣發黑，耳邊的風雨聲似乎也變得遙遠。他看到了不遠處，在風雨中沉默矗立着的巨大身影——那是化工廠污水處理的核心，幾座如同小山般巨大的、廢棄的圓形沉澱池。其中一個池子的邊緣，似乎有一道鏽蝕的鐵梯，通向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
那裏…或許是藏身之處…或許…
求生的本能驅使着他。他艱難地爬過去，摸索着撿起掉在泥水中的硬盤，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塞進懷裏還算幹燥的內袋。然後，他掙扎着，手腳並用地爬上那道冰冷溼滑、布滿紅鏽的鐵梯。
鐵梯年久失修，在風雨中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每一步都異常艱難。肩膀的劇痛和眩暈感如同潮水般不斷沖擊着他的意志。
終於，爬到了鐵梯底部。這裏是一個半封閉的平台，位於巨大沉澱池的上方，被厚厚的混凝土池壁遮擋了大部分風雨。平台下方，就是深不見底、散發着濃烈惡臭的污水池，黑黢黢的水面在風雨中翻騰着污濁的泡沫。
陳旭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混凝土池壁滑坐下來，癱倒在溼漉漉的平台上。劇烈的喘息牽動着傷口，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他哆嗦着，從懷裏掏出那塊硬盤，緊緊抱在懷裏，仿佛那是他全部的生命和希望。冰冷的硬盤外殼緊貼着皮膚，暫時壓住了傷口涌出的溫熱。
失血和寒冷帶來的眩暈感越來越強烈。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變冷，力量正在飛速流逝。右肩的傷口在冰冷的雨水沖刷下，似乎麻木了，但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沉重的抽痛。
不行…不能睡…不能倒在這裏…
他掙扎着想保持清醒，但眼皮卻如同灌了鉛，越來越沉重。懷裏硬盤冰冷的觸感是唯一支撐他不徹底昏迷的錨點。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邊緣——
嗡…嗡…
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動感，從他懷裏緊貼胸口的位置傳來！
是手機！他那個爲了這次行動特意準備的、關閉了所有鈴聲和提示音、只開了震動的備用手機！在如此絕境下，竟然有人打進來？！
誰？！林森？！還是…追捕他的人？！
陳旭的心髒猛地一抽！巨大的驚疑瞬間壓倒了眩暈！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顫抖着伸手，艱難地從懷裏溼透的內袋中，摸出了那個同樣被雨水浸透、冰冷沉重的廉價備用手機。
屏幕亮着幽藍的光，在昏暗的光線下，一個沒有存儲名字、只有一串完全陌生的號碼在屏幕上瘋狂跳動！
這個號碼…他從未見過！
是誰？！在這種時候？！
巨大的疑惑和一絲荒謬的、微弱的希望瞬間攫住了他！他顫抖的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如同在觸碰一個可能引爆的炸彈，又像是在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風雨在頭頂咆哮。污水池在腳下翻騰着惡臭的泡沫。懷裏的硬盤冰冷沉重。右肩的傷口麻木地抽痛。而手中那個不斷震動的廉價手機，屏幕上的幽藍光芒，如同黑暗中唯一閃爍的鬼火。
接？還是不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