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嬤嬤一愣：“小姐，您是說……”
蘇婉兒笑了，那笑容裏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世子爺爲國捐軀，何等榮耀？這喪事自然要辦得十裏八鄉都知道，讓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我們國公府是何等看重他。”
徐嬤嬤看着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心頭豁然一亮：“小姐這是要借着辦喪事，把府裏的人情往來、庫房底細都過一遍？”
“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
“畢竟辦喪事要動用的銀錢、物件數不勝數，哪一樣都繞不開賬房和庫房。”
到時候老夫人就算想攔，也找不出由頭。
總不能說舍不得給‘戰死的嫡孫’辦喪事吧？
蘇婉兒卻笑而不語，除了這些，她自然還有別的謀算。
不過不急，一步步來！！！
……
邊境的小村莊，炊煙嫋嫋。
陸毅提着剛從河裏釣來的一條鮮魚，腳步輕快地走進村尾的一處農村院子。
粗布麻衣掩不住他骨子裏的矜貴。
只是眉宇間褪去了往日的勳貴子弟的習氣，多了幾分尋常男子的溫和。
院內。
屋檐下，江瑤正坐在竹椅上繡花。
她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素色布裙，身懷六甲的身子讓她動作略顯遲緩，可垂眸捻線的模樣，卻透着一股與世隔絕的清雅。
陽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明明是鄉野村舍的場景，卻硬生生被她襯出了幾分水墨畫的意境。
陸毅腳步頓住了。
看着這一幕，眼神都溫柔化了。
不過很快，陸毅就回過神來，快步上前，把魚往牆角一放，伸手就想去扶她，“瑤瑤，你怎麼又坐在這裏繡花了？說了讓你多歇着，仔細傷了眼睛。”
江瑤聞到魚腥味，下意識地用指尖抵了抵鼻尖，眉頭微蹙。
陸毅見狀，立刻轉身抓起牆角的魚就往外扔，動作快得像怕那腥味沾到她身上似的。
“是不是又反胃了？” 他湊回來，聲音放得極柔，“想吃點什麼？我去鎮上給你買。”
“對了，前些天你說想吃京城雲記的桂花糕，我已經托人回京去買了，估計過幾天就能送到。”
江瑤聞言，素來清高淡雅的表情，終於有了一些感動的波動。
“阿毅，你不必爲我做這些。”
“我並不是那些金尊玉貴的小姐，前幾日我也只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而已，你根本沒必要爲我做到這樣，你越這樣，我對你就越愧疚。”
說到這，江瑤放下手中繡繃，輕輕握住他的手：“阿毅，你回去吧。”
她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是國公府的世子爺，金尊玉貴的身子，不該窩在這窮鄉僻壤裏陪我。”
“我只是個被無良父母賣入青樓的清倌，就算贖了身，也洗不掉那身烙印。”
她垂下眼，語氣裏帶着幾分自嘲，“與我在一起，本就污了你的名聲，如今你給了我這處安身之所，我有了院子，有了屬於自己的孩子，往後的日子我已經很知足了。”
“可你不一樣。” 她抬眼望他，眸子裏映着他的影子，“阿毅，你有你的家人，你的職責，我不能誤了你。”
陸毅的心像被什麼揪了一下，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把她往懷裏帶了帶。
“傻瓜。”
“我的家就是你啊，除了你和孩子，我什麼都不要。”
他伸手輕輕撫上她隆起的小腹，眼神溫柔得能滴水：“往後我就在這裏守着你，守着我們的孩子，什麼世子爺，什麼國公府，都與我無關。”
“瑤瑤，我們好好過日子，白頭偕老，好不好？”
江瑤聞言，眼眶瞬間紅了。
可她還是用力想推開他，聲音帶着幾分委屈：“那你的妻子呢？蘇婉兒…… 她畢竟是你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
“我說過，我不給人做妾的，可你……” 她的聲音發緊，“可你卻讓我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她不算。”
陸毅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又急切，“那蘇婉兒長的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娶她不過是祖母的意思，不過是給國公府娶個會管家的婆子而已。”
“我從未認過這門親，更從未愛過她。”
他捧起江瑤的臉，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瑤瑤，我的妻子只有你，從來就只有你。”
從在青樓第一次見到江瑤時，他就心動了。
她與別的世家貴女不一樣。
她的高貴清雅不是用什麼身世襯托出來的，而是她骨子裏就帶來的。她明明身處泥沼之中，卻依然能夠挺直脊背，寧死不彎。
他永遠都忘不了，她被那些人打得遍體鱗傷，從樓上一躍而下時那副決絕於世的模樣。
那樣悲戚。
那樣決然。
又帶着不肯低頭的傲骨與灑脫。
“瑤瑤，你相信我，我此生絕不辜負你，否則就讓我天打雷劈……”
“阿毅，別說了！”
江瑤連忙捂住他的嘴，眼淚滑落，卻又慌忙別過頭，一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失態。
這小動作卻讓陸毅心頭一軟，忍不住低笑出聲：“瑤瑤，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江瑤臉一紅，下巴一抬，哼了一聲：“誰吃醋了！我餓了，要吃你做的魚湯。”
說完她就轉身往屋裏走。
“哎，好，我這就去做！” 陸毅連忙應着，看着她略顯倉促的背影，眼底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
不過剛剛提及蘇婉兒，他這時腦海中也閃過了一張姣好精致的漂亮小臉。
其實陸毅見過蘇婉兒。
而且見過不止一次！
畢竟相看之際，總也要讓女方在暗中看看男方的容貌。
那次是他不耐煩的被拉去蘇家，心裏因爲急着要去見江瑤，所有在偷走之際，無意間闖入了那蘇婉兒所在的偏屋。
那是他第一次見蘇婉兒。
嬌嬌小小的少女，長得一副極好的容貌，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他的無意闖入，而嚇得帶起一陣水霧與驚慌，就跟那被驚到的小鹿似的。
很漂亮。
很驚豔。
當時他的心頭其實也騷動了一下。
可惜！
誰讓他先遇到了江瑤。
比起江瑤，蘇婉兒就是那凡塵俗物……
要不是爲了脫身，爲了他的瑤瑤，他才不會同意娶她呢！！！
好在，事情一切很順利。
有那蘇婉兒在家替他‘盡孝’，他便可放心的與他心愛之人長相廝守了。
至於國公府！
陸毅並沒打算斷聯系。
畢竟以後想照顧好江瑤和他們的孩子，他需要銀子。
所以他早就讓上京之人給國公府捎去了一封信，想必他那祖母父親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會替他隱瞞着，頂多也就私下訓斥他一番而已……
卻不知。
此時的京城，他那替他‘盡孝’的好妻子，正在接‘他’回來、給他風光大辦葬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