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工坊第一批雪花皂已經完成了最後的風幹固化。皂體堅實,色澤溫潤,散發着淡淡的、純淨的油脂清香。按照蕭辰的標準,這批產品的質量,無可挑剔。
三百塊雪花皂,被小心翼翼地用油紙包裹,再放入蕭辰親手設計的、刻着瘦金體“雪花”二字的鬆木盒中。每三塊爲一盒,共計一百盒。
這,便是他們即將投向汴京這片深海的第一塊試金石。
當晚,四海通商行的後堂,燈火通明。
蕭辰與趙環兒,相對而坐。他們面前,擺着一盒包裝完整的雪花皂。
“明日,便讓它面世。”趙環兒的眼中,閃動着商人的興奮與期待,“名字就叫‘雪花皂’,極好。只是,這價錢,你打算定在多少?”
蕭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貫錢一盒?”趙環兒猜測道。一貫錢,即一千文,已經相當於市面上最高等的“龍涎香澡豆”的價格,不可謂不貴。
蕭辰卻搖了搖頭。
“是一兩銀子。”
他平靜地吐出這四個字。
“嘶——”饒是趙環兒膽大,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兩銀子,即一貫錢,理論上等值,但白銀的購買力與地位,遠非銅錢可比。尋常五口之家,一月用度,也不過二兩銀子。用半個月的家用,去買一盒“肥皂”?這已經不是昂貴,而是近乎荒唐了。
“太高了。”趙環兒立刻說道,“這個價格,會嚇走所有人。”
“不。”蕭辰的目光,篤定而深遠,“大小姐,我們要賣的,從來都不是一塊皂,而是一種身份。”
“尋常百姓,不會買。但蔡太師府上的侍妾,爲了爭寵,她會買。新科的狀元郎,爲了給恩師送上一份別出心裁的厚禮,他會買。腰纏萬貫的鹽商,爲了在宴會上向同伴炫耀一件新奇的玩意兒,他更會買。”
“這個價格,就是一道門檻。它篩選掉所有無關的人,告訴剩下的那些人——擁有雪花皂,便是擁有了與衆不同的品味和地位。它越是昂貴,便越是讓他們趨之若鶩。”
趙環兒看着蕭辰,看着他眼中那洞悉人性的光芒,久久不語。她發現,自己在商業上的許多認知,正在被這個年輕人,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方式,徹底顛覆。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好!就依你,一兩銀子一盒!我倒要看看,這汴京城裏,有多少肯爲‘身份’二字一擲千金的豪客!”
“光有價格還不夠。”蕭辰繼續道,“明日,雪花皂,我們不公然售賣。”
“哦?”
“大小D姐只需挑選五十家,汴京城裏最有權勢、最富有、也最引領風尚的府邸。以四海通商行的名義,派人送去一份請柬,再附上一份薄禮——”他指了指桌上的木盒,“就送一盒雪花皂。不收錢,只請他們‘品鑑’。”
趙環兒的眼睛,瞬間亮了。
飢餓營銷,口碑傳播。先以免費的“品鑑”吊起最頂層人群的胃口,再利用他們之間的社交網絡,讓雪花皂的名聲,如水波般自行擴散。此計,高明!
“我明白了。”趙環兒撫掌而笑,“明日,你只需在工坊靜候佳音。這出戲,我親自來唱。”
……
次日,四海通商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開門迎客。
商行內外,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正對門口最顯眼的位置,只擺了一張紫檀木的展台,台上,也只孤零零地放着一盒“雪花皂”。不標價,不叫賣,透着一股神秘而高貴的意味。
而與此同時,五十名四海通最機靈的夥計,手持趙環兒親筆書寫的請柬,與包裝精美的禮盒,奔赴汴京城的四面八方。
李尚書府。
尚書夫人看着送來的禮盒,頗有些不以爲然。四海通商行雖大,但她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只是當她沐浴時,在侍女的勸說下,姑且一試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細膩溫潤的觸感,那肉眼可見的潔淨,那種洗完後皮膚非但不幹澀,反而水潤光滑的感覺,讓她這位養尊處優的貴婦,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神物”。
“快!備車!去四海通!不,先派人去問問,此物,還有沒有!”
同樣的場景,在丞相府、在御史大夫府、在城中巨賈的後院,不斷上演。
女人們,爲它那超乎想象的潔淨與滋養效果而瘋狂。
男人們,則爲它那新奇的功用和背後所代表的、能被四海通大小姐親自推薦的“格調”而心動。
一個上午的時間,整個汴京上層圈子,都在談論着同一件東西——雪花皂。
下午,申時。
四海通商行的大門,緩緩打開。
沒有想象中的人潮洶涌,但每一個走進來的人,都衣着華貴,目標明確。
“店家,雪花皂,給我來十盒。”一位綢緞商人,豪氣地說道。
“抱歉,客官,”夥計彬彬有禮地一躬身,“東家有令,雪花皂,爲保珍稀,每人每日,限購兩盒。”
限購?!
那商人非但沒有生氣,眼中反而閃過一絲了然。越是如此,越證明此物的珍貴。
“好!那就兩盒!”
“我要兩盒!”
“還有嗎?給我留兩盒!”
一個時辰。
僅僅一個時辰。
蕭辰和工人們三日不眠不休趕制出的一百盒雪花皂,被搶購一空。後面還有更多的人,在聽聞售罄之後,懊惱不已,紛紛要求預定。
權叔激動得滿臉通紅,立刻派人將這天大的喜訊,送去了城南的工坊。
而此時,在商行的後堂,趙環兒正拿着一本賬簿,玉手微微顫抖。
賬簿上,只有一個簡單的記錄:
雪花皂,一百盒,每盒一兩銀。
總計:紋銀一百兩。
除去可以忽略不計的成本,一日之間,淨入百金!
她那個“三個月利潤翻番”的宏願,在今日這驚人的業績面前,簡直就像一個笑話。
趙環兒緩緩放下賬簿,抬頭望向窗外城南的方向。
她的眼中,除了震撼,更有一種深深的、無法言喻的敬畏。
那個叫蕭辰的年輕人,他不是什麼工匠,也不是什麼商人。
他是一個點石成金的魔術師。
他給四海通帶來的,不是一樁生意。
而是一個足以改變一切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