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濃烈到令人窒息死朽氣息,如同無形的潮水,隨着石屍踏入,瞬間淹沒了狹小的值班室。
桌上的木盒,幽綠光芒在死朽之潮的沖擊下劇烈搖曳,如同狂風中殘燭。
盒內青銅槐葉紋路中閃爍的猩紅警告,明滅不定,光芒被壓制得如同微弱的火星。
石屍佝僂着,灰白石灰岩般的皮膚在幽綠光線下泛着冰冷的死寂。
那雙覆蓋着厚厚灰翳的渾濁眼珠,空洞地越過僵立的楊三問,死死鎖定桌上的木盒與槐葉。
純粹的、冰冷的“飢餓”感,如同實質的冰針,刺得楊三問靈魂都在戰栗。
“嗬……嗬……”
砂紙摩擦般的嘶啞聲響,從石屍幹癟的喉管深處擠出。
它抓着門板邊緣的灰敗枯手,緩緩鬆開。
五指在堅硬的木門上留下了五個清晰的、深陷的指洞。
木屑簌簌落下。
它邁開了腳步。
動作僵硬,遲緩,卻帶着一種山岩移動般的沉重壓迫感。
每一步落下,沾滿幹涸泥漿的舊布鞋踩在冰冷地磚上,都發出沉悶的“咚”聲。
仿佛踩在楊三問的心髒上。
死朽的氣息更加濃鬱。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泥漿。
楊三問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左手腕上那冰冷的蛛絲纏繞感勒得更緊,幾乎要嵌入骨肉!
強大的慵懶感如同冰封的枷鎖,死死禁錮着他的身體。
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
看着這具如同活化石雕般的死物,帶着對槐葉刻骨的“飢餓”,一步一步,逼近!
距離木桌,只有三步!
槐葉紋路中的猩紅火星,在死朽氣息的狂潮中,掙扎着,幾乎要徹底熄滅!
就在這時——
楊三問灰敗朽壞的右小臂,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
不是肌肉的痙攣。
是更深層的、枯木般皮膚下,那些如同冰裂紋路般的“紋理”,在瘋狂地……共鳴!
“沙沙沙……沙沙沙……”
密集而急促的摩擦聲,如同無數枯葉在狂風中掙扎!
一股與門外石屍身上散發的死朽氣息……極其相似,卻更加深沉、更加古老、更加徹底的……腐朽波動,猛地從他那朽壞的右臂中爆發出來!
嗡!
這股源自他血肉深處的腐朽波動,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與石屍散發的死朽氣息……產生了強烈的共振!
那具正邁向木桌的石屍,動作猛地一滯!
覆蓋厚厚灰翳的渾濁眼珠,第一次……真正地轉向了楊三問!
空洞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了他那條瘋狂震顫、散發着同源死朽波動的灰敗右臂上!
石屍灰白石灰岩般的臉上,那些深刻的皺紋,似乎極其輕微地……扭曲了一下。
如同死水微瀾。
一種難以言喻的……“困惑”?“審視”?甚至是……一絲微不可查的……“親近”?
它喉管裏“嗬嗬”的聲響停頓了一瞬。
對木盒槐葉那純粹的“飢餓”,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同源波動……幹擾了?
楊三問的心髒狂跳!
機會!
右臂的共鳴,無意中吸引了石屍的注意!
槐葉的猩紅火星,在死朽氣息被幹擾的間隙,猛地跳動了一下,光芒似乎恢復了一絲!
他必須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
意念如同燒紅的鐵釘,狠狠刺向掌心跳動的蝕印!
目標:不是石屍!是……束縛他的蛛絲!
“此契約束縛……此刻……能否……‘暫緩’?!”
孤注一擲的提問!
指向契約本身!
嗡——!!!
掌心的蝕印爆發出刺目的血光!
血光之中,冰冷的暗綠光芒(槐葉殘餘之力)瘋狂涌動!
一股混合着強烈否定與“剝離”意志的詭異波動,狠狠撞向左手腕上那無形的蛛絲束縛!
嗤——!!!
一聲仿佛燒灼靈魂的尖鳴!
纏繞左手腕的冰冷滑膩感,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狠狠燙到,猛地一縮!
勒緊的束縛感,瞬間……鬆開了!
雖然並未完全斷開,那慵懶的沉眠感依舊存在。
但身體的力量,被強行“剝離”抽走的感覺,消失了!
短暫的……自由!
“呃啊!” 楊三問低吼一聲,被壓制的力量瞬間回歸!
身體如同掙脫無形鎖鏈的困獸!
他沒有任何猶豫!
借着身體前沖的慣性,狠狠一腳踹向身側那張沉重的實木值班桌!
桌子帶着上面散發幽綠光芒的木盒和猩紅閃爍的槐葉,在巨大的力量下猛地向側面滑去!
哐當!!!
桌子狠狠撞在側面的牆壁上,發出巨響!
木盒翻滾,幽綠光芒亂晃!
槐葉在盒內震顫,猩紅光芒在撞擊中似乎又亮了一瞬!
石屍的注意力,瞬間被這巨大的聲響和移動的槐葉氣息再次吸引!
它那覆蓋灰翳的眼珠,猛地從楊三問的右臂轉向撞牆的桌子!
空洞的“飢餓”感再次占據上風!
“嗬!!!”
一聲短促、帶着被戲弄怒意的嘶鳴!
石屍僵硬的身體猛地轉向滑開的桌子!
灰敗枯手再次抬起,帶着撕裂空氣的沉悶風聲,狠狠抓向桌上的木盒!
就是現在!
楊三問踹開桌子的同時,身體已經借着反作用力,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撲向……敞開的門口!
目標不是槐葉!
是……逃離!
契約的代價是逃避戰鬥支付記憶!
他選擇……支付!
逃離這場必死的戰鬥!
身體掠過石屍身側,濃烈的死朽氣息幾乎讓他窒息。
他能感覺到石屍那抬起抓向木盒的灰敗手臂,帶起的冰冷風壓掃過他的後背!
生死一瞬!
他猛地撲出了值班室的門!
身體重重摔在冰冷的走廊地磚上!
顧不上疼痛,他掙扎着,手腳並用,拼命向前爬!
同時,意念如同最後的救命稻草,狠狠灌入掌心的蝕印,並主動去“觸碰”左手腕那無形的蛛絲契約!
**“支付……逃避此戰……一個時辰……過往!!!”**
意念落下的瞬間——
嗡!
左手腕上那冰冷滑膩的蛛絲纏繞感,猛地爆發出強烈的暗金光暈!
一股強大、冰冷、帶着絕對“剝離”意志的力量,瞬間將他包裹!
身後的值班室內,傳來石屍灰敗枯手抓在木盒上發出的沉悶撞擊聲!
以及一聲更加暴怒、帶着無盡死朽氣息的嘶吼!
“吼——!!!”
恐怖的聲浪混合着濃烈的死朽氣息,如同實質的沖擊波,從敞開的門內洶涌撲出!
狠狠撞在楊三問的後背!
“噗!”
他如遭重擊,噴出一口鮮血,眼前發黑!
但包裹周身的暗金蛛絲光芒,也在這生死關頭催發到了極致!
“剝離”感傳來!
眼前的走廊景象瞬間扭曲、撕裂!
只剩下冰冷的黑暗,和沉入深海般的倦怠……
意識再次被拖入那由慵懶蛛絲編織的黑暗之繭。
最後的感知裏,只有石屍那充滿死朽與暴怒的嘶吼餘音。
和腦海中,一個冰冷疲憊、帶着一絲……奇異“滿意”感的意念烙印:
“契約……履行。”
“第二個時辰……吾取走……”
“那個……總在雨夜值班時……哼唱跑調小曲的……聲音……”
“它……啞了。”
“在你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