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衆人有的歡呼,有的卻面露不悅。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拍案而起:"寨主,這朱貴初來乍到,憑什麼坐第四把交椅?我杜遷不服!"
王倫正要解釋,朱貴卻上前一步,拱手道:"杜兄所言極是。朱某初來,確實不該居此高位。不如這樣——請王寨主給朱某三個月時間。若朱某能爲山寨立下功勞,再論座次不遲;若無建樹,甘願做一小卒。"
王倫見朱貴如此謙遜,心中更生敬意,便順水推舟答應了。杜遷等人也無話可說。
當晚,王倫設宴爲朱貴接風。酒過三巡,王倫問道:"朱兄,以你之見,梁山若要壯大,當從何處着手?"
朱貴放下酒杯,正色道:"王寨主,梁山雖地勢險要,但若只知閉門自守,終非長久之計。眼下朝廷腐敗,民不聊生,正是英雄用武之時。但欲成大事,須先知天下事。"
"哦?朱兄有何高見?"
"情報。"朱貴目光炯炯,"梁山需要建立自己的情報網絡,掌握官府動向,了解民間疾苦,方能有的放矢。我在江湖三年,深知情報之重要。高俅那廝之所以能橫行霸道,正是因爲他掌控了朝廷大半耳目。"
王倫連連點頭:"朱兄所言極是。但如何建立這情報網絡?"
朱貴早有準備:"可在梁山腳下開設一處酒店,作爲情報據點。酒店地處交通要道,南來北往的客商、官員、江湖人士都會在此歇腳。只需安排精明可靠之人經營,不愁得不到消息。"
王倫拍案叫絕:"妙計!只是這酒店掌櫃人選..."
朱貴微微一笑:"若寨主信得過,朱某願擔此任。我在軍中時曾管理後勤,對經營略知一二。再者,我這張面孔在官府不算太熟,不易被認出。"
王倫大喜過望,當即拍板定案。次日,他便撥給朱貴二百兩銀子作爲啓動資金,又派了五十名機靈的小嘍囉和趙勇協助。
朱貴說幹就幹,帶人在梁山南麓尋了一處交通便利的位置,建起一座兩層酒樓,取名"南山酒店"。酒店前臨官道,後靠水泊,如有變故,可迅速乘船撤回梁山。
開業前夜,朱貴獨自在酒店後院踱步,思考着未來的計劃。忽然,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引起他的警覺。
"誰?"朱貴手按刀柄,低聲喝道。
"是我。"王倫從陰影中走出,手裏提着一壇酒,"睡不着,來找朱兄喝一杯。"
兩人在後院石桌旁坐下。王倫給朱貴斟滿酒,忽然問道:"朱兄,你恨高俅嗎?"
朱貴的手微微一顫,酒水灑出幾滴。沉默片刻,他沉聲道:"恨之入骨。"
"我聽說...高俅近日被任命爲殿帥府太尉,權勢更盛了。"王倫觀察着朱貴的反應。
朱貴冷笑一聲:"奸臣當道,國將不國。"他仰頭飲盡杯中酒,"王寨主不必試探。朱某上山,確有爲家人報仇之念。但我分得清輕重,不會因私廢公。"
王倫面露愧色:"朱兄誤會了。王某只是..."他頓了頓,"只是想知道,若有一日梁山與高俅正面爲敵,朱兄會如何抉擇。"
朱貴直視王倫的眼睛:"朱某既上梁山,便是梁山人。家仇私怨,不會凌駕於山寨大義之上。但若有機會手刃高俅那廝..."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我也不會錯過。"
王倫點點頭,舉杯相敬:"好!有朱兄這番話,王某放心了。來,幹!"
兩只酒杯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月光下,兩個身影對坐暢談,直至東方泛白。
南山酒店開張半月,生意日漸紅火。朱貴扮作掌櫃,化名"朱老七",待人接物和善周到,很快在過往客商中建立了良好口碑。他記性極佳,幾乎能記住每位客人的姓名喜好,讓人倍感親切。
這日傍晚,酒店來了幾個行色匆匆的客商。朱貴親自上前招呼:"幾位客官遠道而來,辛苦了。小店有新到的紹興黃酒,可要嚐嚐?"
爲首客商警惕地打量四周,低聲道:"有安靜點的雅間嗎?"
朱貴會意,將他們引到二樓最裏間的包廂,吩咐夥計不準打擾。關上門後,那客商忽然單膝跪地:"朱團練,還認得小人嗎?"
朱貴仔細一看,竟是當年東平府的老部下劉通!他連忙扶起:"劉兄弟,你怎麼..."
劉通含淚道:"自朱團練遭難後,我們這些老部下都被打散了。我流落江湖,做些小買賣糊口。前幾日聽說團練在梁山,特來相投!"
朱貴感慨萬千,詢問了其他舊部的情況。
劉通告訴他,還有二十多名老部下分散在各處,都盼着能再追隨朱貴。
當晚,朱貴將劉通引薦給王倫。王倫見劉通武藝不凡,又是朱貴舊部,當即同意他留在梁山。朱貴則提出了一個更大膽的計劃——以這些老部下爲基礎,構建梁山的情報網絡。
"劉通熟悉河北、山東一帶,可負責北方情報。"朱貴指着自制的地圖說道,"我另有一位舊部王新,現在江南行商,可聯絡他負責南方消息。如此不出半年,我梁山便可耳目通達大半個中原。"
王倫驚嘆不已:"朱兄深謀遠慮,王某佩服。需要多少銀兩,盡管開口,情報工作你直接對我負責,任何人不得插手。"
在朱貴的精心籌劃下,梁山的情報網絡迅速鋪開。南山酒店成爲情報匯總中心,每天都有各地消息傳來。朱貴親自篩選分析,將有價值的情報整理成冊,定期向王倫匯報。
一個月後,朱貴的情報系統就立下大功。根據線報,他預判到濟州府將派兵圍剿梁山,王倫命杜遷、宋萬帶領手下囉囉提前設下埋伏,不僅擊退了官軍,還繳獲大量兵器糧草。
慶功宴上,王倫高舉酒杯:"此次大捷,全賴朱兄情報精準。我提議,正式推舉朱貴兄弟爲梁山第四把交椅,諸位可有異議?"
衆頭領齊聲喝彩,連當初不服的杜遷也起身敬酒。朱貴推辭不過,只得接受。
酒宴散後,朱貴獨自登上梁山最高處,眺望遠方。月光下,八百裏水泊波光粼粼,宛如一面巨大的鏡子。三年逃亡生涯終於結束,他有了新的歸宿和兄弟。但每當夜深人靜,妻子和父親的面容仍會浮現在眼前。
" 高俅..."朱貴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終有一日..."
"朱兄又在想家仇了?"王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走到朱貴身旁,遞過一個酒葫蘆,"喝點吧,暖暖身子。"
朱貴接過酒葫蘆,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着喉嚨。
"王寨主,你說...我們這些人,最終會是什麼下場?"
王倫望着遠方,輕聲道:"誰知道呢?或許被朝廷招安,封個一官半職;或許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又或許..."他轉頭看向朱貴,"能在這亂世中,開辟一方天地,庇佑那些無處可去的可憐人。"
朱貴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好一個庇佑可憐人。王寨主,從今往後,朱某這條命就是你的了。"
兩只手在水泊之巔緊緊相握。山下,南山酒店的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如同黑暗中的一點星火,照亮着來往行人的路途,也守護着梁山的第一道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