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倭占區的僞報社內,氣氛則壓抑到了冰點。
錢玉坤和陳先生,兩個選擇站在民族對立面的男人,呆呆看着天幕上,那片歡騰的紅色海洋。
看着那些幸福、自信的笑臉,只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之前,他們看到強大的軍隊,那帶給他們是恐懼,是震撼,是對倭國的第一次動搖。
而現在,他們看到了,在那支強大軍隊的守護下,一個富足、安寧、萬衆一心的社會!
這,才是最讓他們感到絕望的!
“完了......完了......這次真的要完了......”
錢玉坤這位精明的買辦,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那張因爲酒色而顯得油光滿面的臉,此刻卻蒼白如紙。
他不是軍人,之前的軍隊方陣走過,他只能看懂武器、軍裝,那代表着工業的發達。
如今他看到的是“人心”,是“大勢”!
“陳先生......你......你看到了嗎?”他的聲音嘶啞,“那些人......那些普通老百姓......他們的精氣神,不對勁!”
“不對勁?”陳先生茫然看着他,他還沒從那巨大的沖擊中回過神來。
“是啊!不對勁!”錢玉坤的聲音,因爲恐懼而變得尖利,“我見過咱們淪陷區的百姓,他們的眼神,是麻木的,是畏縮的,是行屍走肉!
我也見過重慶那邊的人,他們的眼神,是焦慮的,是惶恐的,是朝不保夕!”
“可他們呢!”
他指着天幕,如同在指着一群怪物,“他們的眼神裏,沒有恐懼!沒有麻木!只有......只有一種,讓我們這些人感到害怕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錢玉坤一把抓住陳先生的胳膊,“這意味着,後世的那個國家,它......它把老百姓的日子,過好了!它讓所有人都安居樂業了!”
“一個國家,外有強軍,內有民心......這樣的國家,怎麼可能會敗?啊?你告訴我,怎麼可能會敗!”
他像一頭困獸,在小小的辦公室裏,瘋狂地來回踱步。
“從之前的武器、軍服,我就看出來了,咱們都投錯了!
我們把全部的身家性命,押在這艘正在沉沒的破船上,很快就會跟着一起淹死!”
陳先生被他這番話,說得渾身一顫。
他是一個知識分子,他的背叛,更多的是源於看不到希望與懦弱。
他曾爲自己找過無數借口——“曲線救國”、“保存文化火種”、“識時務者爲俊傑”。
可現在這些華麗的借口,在天幕那面映照着未來的“鏡子”面前,被照得千瘡百孔,露出底下那最肮髒、最懦弱的靈魂!
他想起年輕時,自己也曾是熱血青年,也曾爲了“德先生”和“賽先生”,而奔走呼號。
他想起曾經寫下的那些,抨擊黑暗、喚醒民衆的文字。
再看看現在......
他低頭,看着桌上那篇還未完成的無恥文章,一股巨大的惡心感,從胃裏直沖喉嚨!
“嘔......”
他再也無法抑制,沖到牆角劇烈地幹嘔起來。
“陳先生?你沒事吧?”錢玉坤被他嚇了一跳。
陳先生沒有回答,他只是扶着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臉色比錢玉坤還要難看。
他吐出來的是酸水,更是那早已被自己親手毒害的......良心。
“錢次長......”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直起身,他的眼神變得異常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你說得對,我們......是時候爲自己,找一條後路了。”
錢玉坤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哦?陳先生有何高見?”
陳先生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那張寫滿無恥謊言的稿紙,看了一眼,用一種決絕的姿態,將它一點一點地,撕成了碎片!
“從前,我們是沒得選。”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現在,上天給了我們一個選擇的機會。”
錢玉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陳先生抬起頭看着他,眼中是錢玉坤從未見過,一種混合着痛苦、決絕與一絲希望的復雜光芒。
“錢次長,你我......終究不是一路人。”
“你,是爲了活命。”
“而我......”陳先生的嘴角,露出一個無比苦澀的笑容,“......是爲了能讓自己,死得......像個人。”
說完,他不再理會錢玉坤那驚疑不定的眼神。
從抽屜深處,拿出一沓全新的稿紙。
他擰開鋼筆,筆尖懸於紙上。
這一次,他寫的,不再是倭國人給的命題。
他寫的,是血,是淚,是山河破碎的悲鳴,是同胞受難的哀嚎。
他寫的,是他親眼所見,鬼子的暴行。
他寫的是內心深處,那早已被自己親手掩埋的......對光明的渴望,對侵略者的......仇恨!
他知道,當這篇文章,出現在明天的報紙上時,等待他的,將是憲兵隊的抓捕,是水牢,是酷刑,是死亡。
可他,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與解脫。
另一邊,錢玉坤看着狀若瘋魔的陳先生,眼中閃過一絲鄙夷。
“書生......就是書生,死到臨頭,還要那點可笑的臉面。”
他悄悄退出辦公室。
他也要爲自己找後路。
但他的後路,不是用“死”,而是用更多人的“血”,來鋪就!
他要搜集情報!
搜集所有他能接觸到,關於鬼子最有價值的情報!
然後,將這份“投名狀”,獻給那個未來強大的......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