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臉上的水珠順着下巴滴落,差點就掉進葉皎月因爲驚嚇而微張的嘴裏。
葉皎月迅速偏過頭躲開,也顧不上嬌弱了,站穩身體,手指顫抖地指向站在炕沿的時夏,氣得嘴唇哆嗦地哽咽着,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麼大的動靜早就驚動了整個知青點。
幾乎所有的知青都圍了過來,端着油燈,擠在門口和窗外,目瞪口呆地看着屋裏這驚人的一幕。
陳衛東和葉皎月渾身溼透,一個氣得臉色鐵青,一個哭得快要斷氣。
時夏原本站在炕上,看着陳衛東和葉嬌月的狼狽相,心裏正得意洋洋。
但眼角的餘光瞥見門口窗外越聚越多的知青,她心念電轉,臉上的得意瞬間消失,化作天塌地陷般的委屈。
“嗚嗚嗚......”她毫無預兆地放聲大哭起來,聲音淒厲,“沒法活了!知青點天天有人欺負我!我不活了啊!嗚嗚嗚......”
一邊哭嚎,她一邊光着腳丫子跳下了炕,撥開門口目瞪口呆的人群,一陣風似的沖出院子,扎進昏暗的夜色裏。
衆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面面相覷。
“她......她剛說啥?”
“說不活了......”
“啊?這大晚上的,她光着腳跑出去幹甚去咧?”
“不會是......真想不開吧?”
雖然這麼猜測着,但人群裏卻沒有一個人動身去追。
時夏在這個知青點存在感太低,人緣更是談不上,就算她真去尋死,這些人裏估計也沒誰會真正傷心,頂多事後唏噓兩句“真沒想到”、“挺可憐的”,然後該幹嘛幹嘛。
葉皎月還在陳衛東懷裏嚶嚶哭泣,被洗腳水潑溼的衣服黏在身上,又冷又難受,心裏更是膈應得要命。
陳衛東也溼漉漉的,滿心都是對時夏的怒火和對懷中人的心疼,哪裏顧得上去管時夏死活,連忙哄着:“月月乖,先不想那個瘋婆子,我們快回屋換衣服,千萬別着涼了。”
說着,半扶半抱地把葉皎月送回了她那間單獨的小屋。
他自己也趕緊回男知青宿舍換衣服去了。
只有老大哥趙文斌,聽到時夏喊“不活了”,心裏咯噔一下。
他是負責人,萬一真出了人命,整個知青點都要受牽連,他的責任最大!
他焦急地跺跺腳,終於反應過來,拔腿就追了出去。
可時夏跑得飛快,等他沖到外面的土路上,早已不見人影。
遠處倒是有三三兩兩下工回家的村民。
趙文斌趕緊迎上去,焦急地問:“老鄉,看見我們知青點那個頭上包着紗布的女知青了嗎?往哪邊跑了?”
村民們對時夏沒什麼印象,但看他這麼着急,都好奇起來:“咋了趙知青?出啥事了?”
趙文斌支支吾吾,總不能說“有知青被我們逼得要尋短見”吧?他正急得滿頭汗,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嗷嗷的哭喊聲。
他循聲望去,只見前面路口,大隊長、支書和會計等幾個村幹部正推着自行車邊走邊說話,而擋在他們面前的那個人,不是時夏又是誰?!
原來時夏從原主記憶裏,得知村幹部們每天下工回家的必經之路,而且他們一般都下工時都走得最晚。
她從知青點跑出來,一邊跑一邊使勁揉搓眼睛把眼圈弄紅,又胡亂抓了兩把土抹在臉上,頭發也扯得亂糟糟的。
等到跑到村幹部面前時,她已經是一副光着腳丫、披頭散發、滿臉淚水和污泥、可憐至極的模樣。
她對着大隊長王保國就哭嚎開來:“大隊長!支書!救命啊!知青點有人天天欺負我!誣陷我偷東西!還要強行搜我的身!我活不下去了啊!不是餓死就是要被欺負死!我還不如現在就去村口那棵老槐樹上吊死算了!嗚嗚嗚......”
這話一出,大隊長、支書和會計幾人都驚呆了,面面相覷。
這、這還是昨天那個奄奄一息、安靜得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小知青嗎?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瘋瘋癲癲?
他們哪裏知道,時夏就是秉承的就是“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只要我夠瘋,就能創死所有人”的心態。
王保國皺緊了眉頭,試圖安撫:“時夏同志?你冷靜點,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
時夏哪裏肯慢,哭嚎得更大聲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大隊長!您可得給我做主啊!黨和社會教育我們要團結友愛,可他們天天罵我是小偷!還拿水潑我!
要不是想着大隊長和支書您們公正嚴明,是咱們朝陽大隊的青天大老爺!我早就一根繩子吊死了!嗚嗚嗚......我就知道,只有組織靠得住!大隊長您高風亮節,一定會給我這小可憐主持公道的!嗚嗚嗚......”
這一連串高帽子和哭訴組合拳,把王保國砸得有點懵,又有點受用,更多的是頭疼。
不遠處的趙文斌追過來,看到這一幕,聽到時夏那番肺腑之言,已經徹底無語了...
這操作......他算是看明白了,時夏根本不想死,她就是要鬧大,把事情直接捅到大隊幹部們面前,逼着他們去知青點給她做主!
王保國看着眼前哭得快暈過去、光着腳丫踩在冷土上的小知青,再聽聽她嘴裏那些“青天大老爺”、“高風亮節”的帽子,還有周圍漸漸聚攏過來看熱鬧的村民,實在沒法置之不理。
他嘆了口氣,沉聲道:“行了行了!別哭了!像什麼樣子!走,我現在就跟你回知青點!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無法無天,敢欺負知青同志!”
他又看到了不遠處的趙文斌,喊道,“小趙同志,你也一起過來!”
趙文斌硬着頭皮跟上。
時夏心裏冷笑一聲,臉上卻依舊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可憐相,抽抽噎噎地跟大部隊,朝着知青點的方向走去。
王保國邊走邊問趙文斌:“小趙同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鬧得雞飛狗跳的,還說不活了?”
趙文斌心裏叫苦不迭,含糊其辭地:“大隊長,好像是…有點誤會?葉皎月同志非說時夏同志拿了她什麼東西,時夏同志說沒有,兩邊就......就吵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