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內那具屍體的手指再度抽搐,指節泛白,似欲抓握虛空。凌霄凝目不動,斷劍橫於胸前,劍鋒微顫,映出心口那縷銀絲的寒光。月華自頭頂裂縫斜落,銀絲末端忽閃星芒,如呼吸般明滅,與他眉心隱現的金紋遙相呼應。
他俯身,指尖輕觸銀絲,未斷,卻如活物般纏繞指腹。真靈引驟震,識海“斬塵”二字翻涌,化作血陣殘影,地磚裂紋延伸成符,正與銀絲走勢吻合。血槽中央殘碑“引命”二字緩緩滲出黑氣,如絲如縷,纏向其足踝。
凌霄咬破舌尖,血珠滴落雙耳,血霧騰起瞬間,幻音斷絕。他並指爲劍,引血入地,劃出一道逆紋,截斷黑氣來路。血陣嗡鳴,殘碑微傾,那具屍體終於靜止,唯銀絲仍懸於心口,如線牽命。
他起身,銀絲離體,隨風輕蕩,指向寶庫方向。月光下,絲線微光不散,似有無形之力牽引。凌霄收劍入袖,足下《縮地成寸》殘步輕踏,身形如墨入夜,循絲而行。
城主寶庫外,禁制符文浮於石門,觸之即焚神。他停步,指尖血再度抹過耳垂——非自傷,而是以斷劍鋒刃輕劃蘇沐月所贈玉符殘片,血染符紙,貼於門上。符紙燃起青焰,禁制裂開三息縫隙。
他閃身而入。
寶庫中央,一枚月形耳墜懸浮於石台,材質黯淡,靈氣全無,唯邊緣殘留一絲星芒,與屍體心口銀絲同源。石台刻字:“命星離位,封印逆施。”字跡清瘦,筆鋒微顫,似倉促而就。
凌霄伸手欲取,腰間青銅劍柄忽燙如烙鐵,真靈引劇烈震蕩,識海“斬塵”二字化作劍鳴,直刺神魂。他強壓躁動,指尖觸及耳墜——
轟!
地基震顫,三道金丹威壓自天而降,破空而至。爲首修士手持金鎖鏈,冷笑聲如鐵石相擊:“青陽城不容你這等逆命之徒猖狂!命格已錄,魂當封禁!”
金鏈如蟒,直鎖其頸。另兩人結印於後,靈力交織成網,欲將其鎮壓當場。
凌霄未動,真靈引卻自行運轉,月華自頭頂破窗灌入,凝於眉心,金紋大盛。他雙目微睜,瞳色轉爲琥珀,劍柄斷裂處隱隱有光流轉。
就在此刻,卦盤金光自側壁突現,如鎖鏈纏身,自四肢纏繞而上,將他釘於原地。金丹修士的攻勢未至,卻被金光逼退半步。
蘇沐月立於門口,煙青長裙無風自動,紫檀卦盤懸於掌心,指節發白。她目光未落凌霄,只盯着那枚懸浮耳墜,唇角微動。
“你可知這耳墜,爲何能引動血陣?”她聲音冷,卻無譏誚,亦無市儈。
凌霄未答,只以真靈引催力,眉心金紋暴漲,欲掙脫金光束縛。金光如活,隨其掙扎而收緊,滲入皮肉,灼燒經脈。
“你觸碰的,不是法寶。”她抬手,指尖劃破唇角,血珠墜落,正中耳墜。
耳墜碎。
星芒炸裂,化作漩渦,自中心塌陷,如天河倒卷。三名金丹修士尚未反應,金鏈斷裂,身形被無形之力拽入漩渦,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便已湮滅。
空間短暫扭曲,月光被吞噬,寶庫內唯餘星河旋轉。那漩渦不過三尺,卻似容納宇宙,流轉間有星辰生滅之音。
漩渦漸收,蘇沐月踉蹌後退,唇血未止,耳垂空空,唯餘一道細痕,如星軌刻入肌膚。她抬手撫過,指尖微顫。
凌霄掙脫金光,單膝觸地,喉間涌血。真靈引仍在震蕩,識海“斬塵”二字與方才星河漩渦共鳴,化作一道殘音:“命……星……”
他抬頭,目光如刃:“你早知血陣之源?”
蘇沐月未答,只望向石台,那裏只剩灰燼。她低語,聲如自語:“命星離位,封印逆施……我替你擋了三十六次殺劫,卻擋不住你觸此禁物。”
“爲何?”他撐地起身,斷劍出鞘半寸,劍氣割裂地面,“那銀絲爲何在屍體心口?你早就在布局。”
她終於看他,眼中無算計,無戲謔,唯有一片深潭般的靜:“你可記得,齊玄兵解那夜,天外墜下一顆星?”
凌霄瞳孔微縮。
“那不是星。”她抬手,指尖血滴落石台,灰燼中竟浮出一點星芒,與耳墜碎裂前一模一樣,“是命星崩碎時,落下的殘魂。”
真靈引驟然沸騰,識海轟鳴,一段記憶碎片強行浮現——
夜穹裂開,星河傾瀉,一道身影立於虛空,手持月形耳墜,將其拋入界域裂縫。耳墜化星,與齊玄本命劍殘片相撞,爆發出萬丈光華。那身影回頭,面容模糊,卻有一雙煙青長裙下的手,正滴落鮮血。
幻象消散。
凌霄握劍之手微顫,劍鋒劃地,發出刺耳聲響。他盯着蘇沐月:“你爲何替我藏此物?”
“藏?”她冷笑,聲音微啞,“我是在封印。那耳墜不是死物,是某人命格所化,一旦現世,便會引動天機反噬。七十二名散修,不過是血陣祭品,真正要獻祭的,是你識海中的真靈引。”
“你怎知真靈引?”
“因爲……”她頓住,抬手撫過空耳垂,血痕微亮,“我曾用這耳墜,爲你續過命星。”
凌霄驟然起身,斷劍橫指:“你到底是誰?”
蘇沐月未退,只緩緩合掌,卦盤落地,發出輕響。她閉目,再睜時,眼中已無波瀾:“我是那個在齊玄隕落之夜,親手將他命星煉成耳墜的人。”
“你騙我。”他劍鋒逼近,“你說你只是鑑寶師。”
“我說過嗎?”她輕笑,聲音如風過殘碑,“我說過,我只爲靈酒與靈晶奔走。可從未說,我不曾爲一人逆天改命。”
凌霄劍勢未收,卻覺眉心金紋忽冷。真靈引自主運轉,竟與她空耳垂上的星痕產生共鳴。識海深處,“斬塵”二字緩緩旋轉,化作一道新音——“守”。
“守什麼?”他低問。
“守命星不滅。”她抬手,指尖點向他眉心,“守你,不被天道抹去。”
話音落,寶庫外傳來腳步聲,整齊劃一,似有大軍壓境。地面微震,禁制符文再度亮起,比先前強盛十倍。
蘇沐月神色不變,只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符,與先前拍賣台上所見“墨”字玉符極爲相似,卻無血紋。她將其置於石台,低語:“若你活不過今夜,記住——命星可碎,不可奪。”
凌霄未接,只盯着她空耳垂上的星痕:“你獻祭了耳墜,還能再封印嗎?”
“不能。”她抬手,指尖血再次滴落,融入玉符,“但血可續封。”
玉符燃起青焰,禁制光芒忽暗。她轉身,走向門口,背影單薄如紙。
凌霄握劍未動,斷劍鋒刃上,一滴血正緩緩滑落,墜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