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洗，月光似水銀瀉地，將鏡園籠罩在一片清冷而朦朧的光暈之中。
千陌站在主建築三樓的露台上，海風裹挾着湖水的潮氣，吹動他額前的黑發。他的手中，靜靜地躺着兩件剛從觀海樓帶回來的戰利品。
左手，是那塊人頭大小、布滿銀色星點的漆黑隕鐵——星辰鋼。入手冰涼沉重一股股精純而古老的星辰之力，如同沉睡的巨龍，蟄伏在金屬的每一個晶格之中。僅僅是握着它，千陌就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都在隱隱與之共鳴，仿佛在歡呼雀躍。
右手，是那個盛放着九陽草的玉盒。即便隔着溫潤的玉石，他依舊能感覺到那股凝而不散的至陽之力，如同一顆微縮的太陽，散發着灼熱的生命氣息。
這兩樣，便是他撬開“鍛血境”大門的鑰匙。
然而，千陌的臉上，卻沒有太多的喜悅。他的目光穿過無盡的夜空，仿佛看到了那艘在深海中遠去的潛水艇，以及艇內那雙充滿了怨毒與貪婪的眼睛。
“天道掠奪者……林楓……”
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
他知道，拍賣會上的交鋒，僅僅是一個開始。那個林楓，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絕不會輕易放棄。他不僅覬覦自己手中的丹藥和寶物，更將自己視爲必須清除的障礙。一場無聲的戰爭，已經打響。
“在‘裏世界’，我有青城山作爲暫時的盟友，他不敢輕舉妄動。那麼，他的攻擊，必然會來自‘表世界’……”
千陌的思緒，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瞬間鋪開。他將自己代入林楓的角色，推演着對方所有可能的攻擊方式。
輿論攻擊？抹黑“瑾瑜閣”和“無瑕露”？這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他隨時可以放棄這個身份。
人身威脅？派一些凡俗世界的殺手或打手？那更是來送死。
那麼最有效最惡毒的方式，就是從他的社會身份本身入手。他是一個孤兒，一個窮學生，這是他最完美的保護色，也是他最脆弱的軟肋。一旦這個身份被玷污，被法律和社會秩序所不容，他就會被從人群中“剝離”出來暴露在陽光之下屆時對方有無數種方法可以炮制他。
“看來平靜的日子要到頭了。”
千-陌收起星辰鋼和九陽草，轉身走下樓，徑直來到地下室。
地下室已經大變樣。
在他離開的這十幾天裏，王掌櫃采購的設備已經分批運抵。在鏡的監督和工程機器人的精準操作下，一座充滿了未來科幻感的秘密實驗室，已初具雛形。
德國產的高精度離心機陣列，如同沉默的衛兵，閃爍着金屬的冷光。超臨界流體萃取裝置那復雜的管線，宛如藝術品般精密。數十個不同規格的玻璃反應釜，在無菌操作台上整齊排列。整座實驗室，被一套獨立的供電和通風系統支撐着，與外界徹底隔絕。
“主人。”
鏡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在他身旁凝聚。她的靈體比之前更加凝實，那雙空洞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絲靈動的光彩。顯然，那三滴“地脈陰髓”對她的裨益極大。
“做得很好。”千陌點了點頭，目光掃過那些冰冷的儀器。
他知道，這座實驗室，將是他未來對抗一切風險的堅實後盾。無論是煉制更高級的丹藥，還是解析這個世界的物質規則，這裏都將是他的核心基地。
他將從拍賣會上得到的那塊星辰鋼，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實驗室最中心的一個由高強度合金打造的基座上。這塊星辰鋼不僅是煉器材料，其本身散發的星辰之力，就能潛移默化地改善此地的能量場，對他日後的修煉大有好處。
做完這一切他才真正地鬆了口氣。
無論外界風雨如何，只要龍淵在，他便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然而，風雨的到來比他預想的還要快，還要猛烈。
第二天清晨，他那個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學校的輔導員。
千陌眉頭一挑，接通了電話。
“千陌！你現在在哪裏？！”電話那頭，輔導員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焦急與嚴厲，“你馬上回學校一趟！立刻！馬上！”
“劉老師，出什麼事了？”千陌的聲音依舊平靜。
“出什麼事了？出大事了！”輔導員的聲音都在發顫，“昨天晚上，學校的‘珍稀古籍特藏室’被盜了！失竊的是一卷宋代的孤本《營造法式》圖錄，價值連城！而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你！”
千陌的眼睛，瞬間眯了起來。
來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
珍稀古籍，價值連城，盜竊……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足以構成一個讓任何學生都無法承受的罪名。一旦坐實，等待他的不僅是開除學籍，更是牢獄之災。
“劉老師，我想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千陌的語氣沒有絲毫慌亂，“我最近一直在校外靜養，根本沒有回過學校。”
“你先別解釋了！現在校領導和警察都在，就等你一個人！你趕緊回來把事情說清楚！”輔導員說完，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千陌放下手機，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對方的手段，比他想象的還要狠辣和周密。選擇盜竊“古籍”，顯然是針對他“歷史系學生”的身份，讓他的作案動機顯得“合情合理”。而栽贓嫁禍，必然是留下了一些無法辯駁的“鐵證”，比如他的指紋毛發甚至是僞造的監控錄像。
在現代刑偵技術下，這些“鐵證”足以將他釘死。
他如果回去就是自投羅網，百口莫辯。
他如果不回去那就是畏罪潛逃，罪名更是坐實。
這是一個完美的死局。
“有意思。”
千陌非但沒有感到憤怒，反而感覺到了一絲興奮。這種在刀尖上跳舞，於絕境中破局的感覺，讓他那因爲實力飛速提升而有些沉寂的戰鬥本能徹底蘇醒了。
他沒有急着動身，而是坐回了實驗室的主控台前。他從天妖戒的傳承中，調出了一篇名爲《神念千絲》的法門。這是一種將神念化作無數細絲侵入由電流和磁場構成的“凡俗法器”的技巧，是上古修士用來破解機關傀儡的旁門之術。
用在現代，它就是最頂級的黑客技術。
千陌閉上眼睛，神念如同一張無形的蛛網，順着無線網絡信號，瞬間覆蓋了整個東海市。他輕易地繞過了所有的防火牆和物理隔絕，直接“降臨”到了東海大學的校園網核心服務器。
海量的數據流，在他腦海中飛速閃過。他如同一個高維度的神祇，俯瞰着這個由0和1構成的數字世界。
他很快找到了昨夜特藏室的監控錄像。
錄像中，一個與他身形、穿着都一模一樣的“千陌”，鬼鬼祟祟地撬開門鎖，進入特藏室，熟練地打開保險櫃，取走了那卷古籍。整個過程，天衣無縫。
“拙劣的僞裝。”
千陌冷笑一聲。他的神念，深入到了視頻文件的底層數據幀。他發現，這個“千陌”的影像，是由一段真實影像和一段CG動畫，通過極其高明的技術合成的。其技術水平，已經超越了當今好萊塢的頂級特效。
但他瞞不過千陌的“法眼”。在靈力的感知下，那段CG動畫所攜帶的“信息熵”，與真實影像截然不同。
緊接着他開始追溯這條視頻的上傳源頭。
數據流如同奔騰的江河，在他腦海中逆流而上。IP地址層層跳轉，從校園網到海外的代理服務器，再到一個個被當做肉雞的個人電腦。對方的反追蹤手段極其高明，換做世界上任何一個頂級黑客，到這裏線索也就斷了。
但千陌追蹤的不是IP，而是那股隱藏在數據流背後，獨一無二的“系統”能量的殘響！
終於，在經過了上萬次的跳轉和僞裝後，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一個源頭——東海市CBD，一座名爲“楓林科技”的大廈。
“楓林科技……林楓……”
千陌的眼中，殺機畢露。
他不僅找到了對手，還發現了一個更有趣的東西。在“楓林科技”的服務器深處，他發現了一個加密等級最高的文件夾。他用《神念千絲》的法門，輕易地破解了密碼。
文件夾裏，是林楓動用世俗力量的種種證據。不僅僅是針對他的栽贓計劃，還有更多觸目驚心的內容——打壓競爭對手、非法侵吞資產、甚至幾起“意外”死亡的事故報告……
這個林楓，在得到系統之後，行事百無禁忌，早已將凡俗的法律視若無物。而這些罪證，都被他用系統提供的加密技術，儲存在了這裏，作爲他欣賞自己“戰果”的紀念冊。
“自尋死路。”
千-陌將所有罪證都復制了一份，存儲到天妖戒中。然後他抹去了自己所有的入侵痕跡。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眼中閃爍着運籌帷幄的光芒。
他現在手握兩張王牌。一張，是林楓的全部罪證，足以讓他萬劫不復。另一張，是青城山這張虎皮。
他沒有選擇立刻將罪證公布於衆。那樣雖然能解決眼前的危機，卻也暴露了自己擁有超凡的黑客能力，治標不治本。
他要做的是借力打力，讓這場遊戲，按照他的規則來玩。
他撥通了一個加密電話，是三天前清虛道長留給他的。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傳來清虛道長恭敬的聲音：“千大師，您有何吩咐？”
“清虛道長，煉丹之前，恐怕要先請青城山，幫我除掉一只在我耳邊嗡嗡叫的蒼蠅了。”千陌的語氣很平淡。
“大師請講！”
“東海市，楓林科技，董事長林楓。”千陌緩緩說道“此人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給我制造了一點小麻煩。我需要他在三天之內，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他沒有說“身敗名裂”，而是直接用了“消失”。
電話那頭的清虛道長，沉默了片刻，隨即用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回答道：“大師放心！區區一個凡俗商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簡直是自尋死路！三天之內我保證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楓林科技，也再也不會有林楓這個人！”
他沒有問千陌惹上了什麼麻煩，也沒有問爲什麼要這麼做。對於他而言，千陌的要求，就是青城山的最高指令。一位能夠煉制寶丹的煉丹宗師的人情和友誼其價值遠非一個世俗公司可比。
“很好。”千陌說道，“事成之後，我會立刻爲青城開爐煉丹。”
“多謝大師！”
掛斷電話，千陌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
他知道，一場來自“裏世界”對“表世界”的降維打擊，即將開始。林楓以爲自己是獵人，卻不知道，他早已成了別人棋盤上的獵物。
就在這時，鏡園的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
千陌眉頭一挑，通過鏡的視野，他看到了門外站着的人。
是蘇青影。
她穿着一身簡單的運動裝，臉上帶着一絲焦急和擔憂。
她怎麼會來這裏？
千-陌心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他便想通了。學校裏鬧出這麼大的事，作爲少數知道他“不簡單”的人，蘇青影會擔心他的安危，甚至找到這裏來都合情合理。
“讓她進來。”千陌對鏡下達了指令。
片刻之後，蘇青影被引入了那間充滿了古典韻味的大廳。當她看到千陌安然無恙地坐在沙發上品茶時，她那顆懸着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千陌！你……你沒事吧？”她快步走上前，語氣急切“學校的事，我聽說了！這絕對是有人在陷害你！你千萬不能回學校，他們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千陌看着她那張寫滿了真切擔憂的臉，心中流過一絲暖意。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孤兒院的院長，這或許是第一個真心爲他擔心的同齡人。
“我沒事。”他微笑着，示意她坐下“坐吧喝杯茶，別着急。”
“我能不急嗎？”蘇青影在他對面坐下，依舊心有餘悸，“盜竊國家一級文物，這個罪名太大了！你到底得罪了什麼人，要用這種手段來害你？”
“一個……自以爲是的蠢貨罷了。”千陌淡淡地說道。
他看着蘇青影，忽然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
蘇青影的臉頰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我上次和你吃完飯，心裏總覺得不踏實，就……就找我爸爸幫忙，查了一下你的信息。然後發現你買下了這座……鏡園。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調查你的隱私。”
“你爸爸？”
“嗯，我爸爸是……蘇振邦。”
蘇振邦！
千陌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縮了一下。這個名字，在東海市，乃至整個華夏的商界，都如雷貫耳。東海商會的會長，華夏排名前十的地產大亨，一個真正跺跺腳，就能讓東海市抖三抖的巨擘。
他怎麼也沒想到，蘇青影的背景，竟然如此顯赫。
“那你知不知道，楓林科技的林楓？”千陌不動聲色地問道。
“林楓？”蘇青影皺了皺眉，思索了片刻，“我聽我爸爸提起過。一個近半年來突然崛起的年輕人，行事風格很霸道，背景很神秘，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吞並了好幾家公司。我爸爸說這個人像一條瘋狗，讓商會裏的人暫時不要去招惹他。怎麼了？陷害你的人，是他？”
“是他。”千陌點了點頭。
“這個混蛋！”蘇青影氣得俏臉通紅，“我馬上給我爸爸打電話，讓他……”
“不必了。”千陌抬手，打斷了她，“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這件事，不需要用你家裏的關系來解決。我有我的方法。”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
蘇青影看着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那裏面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只有掌控一切的從容。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有着她無法想象的底牌。
“那你……打算怎麼辦？”她擔憂地問道。
“看一出戲。”千陌端起茶杯微笑道“一出……惡有惡報的好戲。”
就在兩人交談之時，東海市的金融圈，一場史無前例的地震，正在悄然發生。
數十個看似毫不相關的海外對沖基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群狼，在同一時間，對“楓林科技”及其所有關聯公司的股票，發動了瘋狂的做空攻擊。
海量的賣單，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楓林科技的股價。
與此同時楓林科技的董事長林楓，正坐在他那間位於頂層，可以俯瞰整個東海市的辦公室裏，臉上帶着勝券在握的笑容。
“系統，目標人物現在是什麼狀態？”
【報告宿主：目標人物‘千陌’已被警方通緝，社會信用評級降爲負數。預計24小時內，將被迫現身，屆時宿主可啓動後續抓捕方案。】
“很好。”林楓端起一杯紅酒，愜意地搖晃着，“一個窮學生，也敢跟我鬥？我要讓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絕望。”
就在這時，他的私人電話瘋狂地響了起來。
“林總！不好了！我們的股價崩了！被人惡意做空了！”電話那頭，是公司CFO驚恐欲絕的尖叫。
林楓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