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在王程身後緩緩合攏,沉重的閘門落下,隔絕了退路,也隔絕了城上無數道擔憂與期盼的目光。
戰場之上,空氣仿佛凝固。
寒風卷起地上的塵土和零星雪沫,掠過冰冷的土地。
王程單騎立於吊橋盡頭,手握鐵槍,槍尖斜指地面。
對面是黑壓壓的金兵軍陣,以及那個如同鐵塔般矗立在陣前的萬夫長兀術赤。
兀術赤見宋軍竟真敢派人出戰,且只有一人一騎,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殘忍而輕蔑的笑容。
他催動戰馬,上前幾步,厚重的馬蹄踏在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打量着王程,見其雖然身材高大挺拔,但面容尚顯年輕,甲胄也只是宋軍低級軍官的制式皮甲,眼中輕視之意更濃。
“來將通名!爺爺刀下不斬無名之鬼!”
兀術赤聲如洪鍾,帶着濃重的關外口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他手中那柄門扇般的闊刃大刀隨意扛在肩上,陽光照在刀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王程勒住有些不安的戰馬,深吸一口氣,壓下初次臨陣的劇烈心跳,聲音盡量平穩,卻清晰地傳遍戰場:“大宋陪戎副尉,王程!”
“王程?”
兀術赤粗重的眉毛猛地一挑,眼中閃過一絲驚疑,隨即轉爲濃烈的殺意,“可是前日裏,在城上放冷箭,害了我兄弟完顏術的那個王程?”
他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餓狼低嚎。
“正是某家!”
王程坦然承認,目光毫不避讓地迎上對方那噬人般的眼神,“兩軍陣前,各爲其主,何來冷箭之說?只怪你那兄弟,口舌不淨,自尋死路!”
確認了身份,兀術赤臉上的輕蔑收起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獵手看到值得一搏的獵物時的凝重與興奮。
他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獰笑道:“好!好小子!有種!箭射得準,是條好漢!可惜,今日比的不是射箭,是馬背上的真功夫!
你這細皮嫩肉的南人,怕是連雞都沒殺過幾只吧?識相的,下馬受降,歸順我大金,以你的本事,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何必給那懦弱無能的趙宋皇帝陪葬?”
“呸!”
王程聞言,怒從心頭起,厲聲喝道,“蠻夷之輩,安知忠義?我堂堂華夏兒郎,豈能屈膝事虜!休要狂吠,速來領死!”
這一聲罵,正氣凜然,不僅讓兀術赤勃然變色,更是清晰地傳到了城頭,引得守軍一片轟然叫好,士氣爲之一振!
“狗宋豬!給臉不要臉!納命來!”
兀術赤被徹底激怒,暴喝一聲,猛地一夾馬腹!
他胯下那匹雄健的塞外良駒嘶鳴一聲,如同離弦之箭,朝着王程猛沖過來!
馬蹄翻飛,卷起漫天煙塵,那股一往無前的凶悍氣勢,仿佛能撕裂一切!
王程也催動戰馬,迎頭而上!
他雖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馬戰,但仗着遠超常人的力量和體質,以及這幾日暗中觀摩老兵騎術的心得,倒也能勉強控住馬匹。
兩馬交錯!
電光火石之間!
兀術赤借助馬力,那柄闊刃大刀帶着撕裂空氣的尖嘯,一招簡單的“力劈華山”,朝着王程當頭斬落!
刀未至,那股慘烈的殺氣已撲面而來!
王程瞳孔微縮,來不及多想,幾乎是本能地雙臂運足力氣,舉起鐵槍向上格擋!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巨響炸開!
火星四濺!
王程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從槍杆上傳來,雙臂劇震,虎口發麻,胸口如同被大錘狠狠砸中,氣血翻涌!
他胯下的戰馬更是唏律律一聲哀鳴,被這巨大的沖擊力震得連退數步!
好強的力量!
王程心中駭然。
這兀術赤能成爲萬夫長,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其膂力即便不如自己,也相差不遠。
更重要的是,對方馬戰經驗極其豐富,懂得如何借助馬力,將力量發揮到極致!
一擊得手,兀術赤更加興奮,哇哇怪叫:“哈哈!小子!就這點力氣?也敢出來送死?爺爺看你還能擋幾刀!”
他圈回馬頭,刀光如匹練,或劈或砍或掃,攻勢如同狂風暴雨,連綿不絕!
王程咬緊牙關,憑借着超人的反應速度和力量,勉強揮舞長槍招架。
但他畢竟缺乏實戰技巧,尤其是馬背上的格鬥技巧,槍法顯得稚嫩而笨拙,只能被動防守,毫無還手之力。
每一次兵刃碰撞,他都感到無比吃力,險象環生。
有幾次,刀鋒幾乎是擦着他的甲胄掠過,留下深深的劃痕,驚得城上觀戰的宋軍陣陣驚呼。
“不好!王都頭危險了!”
“我就說不該出城!這……這完全不是對手啊!”
“唉,可惜了一身神力,這馬戰……終究是差得太遠……”
城頭上,張都尉擂鼓的手臂越來越沉,額頭上冷汗涔涔,心中一片冰涼。
他看得分明,王程完全是靠着一股蠻力和本能支撐,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一旦王程戰死,不僅折損一員大將,對士氣的打擊將是毀滅性的!
金兵陣中則是歡呼雷動,鼓噪聲、叫罵聲、嘲笑聲響成一片,仿佛已經看到了王程被斬落馬下的場景。
那些騎兵們興奮地揮舞着兵器,用女真語發出各種怪叫,氣焰囂張到了極點。
戰場中央,王程汗流浹背,呼吸急促,手臂越來越沉。
他能感覺到體力的飛速消耗,更可怕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和恐慌感開始蔓延。
難道……自己真的要死在這裏?
死在這個第一次真正面對的敵人刀下?
哥哥怎麼辦?
晴雯和鴛鴦才剛剛安定下來……
不!絕不能!
就在他幾乎要被兀術赤一刀掃中腰際,千鈞一發之際,王程的意識瘋狂沉入系統!
【可用強化點:10】
沒有絲毫猶豫!
“強化!戰鬥技巧!全部強化!”他在心中咆哮!
【叮!消耗強化點10,技能‘格鬥’(入門)提升至‘格鬥’(大師)!】
轟!
一股遠比之前強化弓箭時磅礴無數倍的信息洪流,瞬間涌入王程的腦海、四肢百骸!
不再是簡單的技巧,而是包含了步戰、馬戰、槍法、刀法、身法、發力、時機把握、臨敵應變……
無數歷經血火淬煉的戰場搏殺經驗,如同醍醐灌頂般,與他原有的力量和體質完美融合!
前一瞬還覺得沉重窒澀的長槍,此刻在他手中仿佛擁有了生命!
那些原本看不懂、來不及反應的刀招,此刻在他眼中變得清晰而緩慢,破綻百出!
兀術赤正殺得興起,又是一刀斜劈而下,口中狂笑:“小子,受死吧!”
在他看來,這一刀足以將力竭的王程連人帶槍劈爲兩半!
然而,這一次,王程沒有硬格!
只見他手腕一抖,鐵槍如同靈蛇出洞,槍尖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並非格擋,而是貼着大刀的刀面一引、一卸!同時腰身巧妙一扭,戰馬通靈般側移半步!
兀術赤這勢在必得的一刀,竟被這四兩撥千斤的技巧引得滑向一旁,巨大的力量仿佛劈在了空處,難受得他差點栽下馬去!
“咦?”兀術赤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不等他變招,王程的反擊已經到了!
那杆鐵槍仿佛活了過來,槍出如龍,快如閃電!
不再是笨拙的劈砍,而是精準、狠辣、刁鑽的刺、挑、點、扎!
每一槍都直奔兀術赤的要害和防守薄弱之處!
唰!
槍尖擦着兀術赤的面門掠過,帶起一縷斷發!
嗤!
一槍刺穿了他披甲的肩膊,鮮血迸濺!
當!
又一槍精準地點在他回防的刀杆上,震得他手臂發麻!
形勢瞬間逆轉!
剛才還占盡上風的兀術赤,轉眼間被打得手忙腳亂,只剩下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他臉上的猖狂和興奮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驚駭、難以置信和濃濃的恐懼!
“怎麼可能?!你……你剛才……”
他嘶吼着,完全無法理解,爲什麼前一秒還像個新兵蛋子的對手,下一秒就變成了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
那槍法,那身法,那對時機的把握,簡直判若兩人!
城上城下,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逆轉驚呆了!
金兵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一張張臉上寫滿了茫然和不可思議。
而宋軍這邊,則是從地獄到天堂!
“好!!”
“王都頭神威!!”
“殺!殺了那金狗!!”
震天的歡呼聲和戰鼓聲再次響徹雲霄!
張都尉激動得差點把鼓槌扔出去,滿臉漲紅,聲嘶力竭地呐喊助威!
王程眼神冰冷,心中一片清明。
大師級的格鬥技巧,讓他對力量和身體的掌控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手的力竭和慌亂。
“蠻夷,受死!”
他瞅準一個破綻,猛地一槍刺出,看似直取中宮,卻在兀術赤揮刀格擋的瞬間,槍身詭異一顫,化作數道虛影,讓對方判斷失誤!
真正的殺招,卻是一記隱蔽的橫掃,槍杆如同鐵鞭,狠狠抽在兀術赤戰馬的前腿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戰馬淒厲長嘶,前蹄一軟,轟然跪倒在地!
馬背上的兀術赤猝不及防,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甩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手中的大刀也脫手飛出!
不待他掙扎爬起,王程已策馬追上,鐵槍帶着冰冷的死亡氣息,如毒龍般刺下!
“不——!”
兀術赤發出絕望而不甘的嚎叫,眼中充滿了驚駭、憤怒和死不瞑目的怨毒!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怎麼會敗在一個無名小卒手裏!
噗嗤!
鐵槍精準地貫穿了他的咽喉,將他的嚎叫和生命一同釘死在地面上!
鮮血汩汩涌出,染紅了身下的凍土。
萬夫長兀術赤,卒!
戰場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風吹過旗幟的獵獵聲,戰馬不安的響鼻聲,此刻都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場中那個持槍立馬的年輕宋將,看着他槍尖上滴落的鮮血,看着地上那具剛剛還不可一世的屍體。
金兵陣營如同被施了集體石化術,一張張彪悍的臉上充滿了震驚、恐懼和茫然。
萬夫長……被陣斬了?
被一個宋軍小軍官陣斬了?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宋軍山崩海嘯般的狂喜歡呼!
“贏了!王都頭贏了!!”
“陣斬金酋!陣斬金酋啊!!”
“天神下凡!王都頭是天神下凡!!”
城牆上,士兵們激動得互相擁抱,捶打着胸甲,很多人甚至喜極而泣!
連日來的壓抑、恐懼和屈辱,在這一刻得到了徹底的宣泄!
張都尉更是激動得老淚縱橫,連聲道:“天佑大宋!天佑大宋啊!快!快開城門!迎接王都頭凱旋!”
王程駐馬原地,緩緩抽出鐵槍,看着兀術赤那雙兀自圓睜、充滿不甘和驚駭的眼睛,心中波瀾起伏。
這就是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調轉馬頭,看向歡呼的城頭,看向那洞開的城門,陽光照在他染血的甲胄和年輕卻已透出堅毅的臉龐上。
這一戰,他不僅贏得了勝利,更真正贏得了軍心,在這末世危城中,站穩了腳跟。
亂世功名路,血色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