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傑微微一愣,面色一時有些尷尬,擺了擺手意在推脫。看樣子是希望我能給他新的,但不要這麼刺激的方案。
然而,眼下已是午時。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我林悠腦汁都已經被上午林林總總的事情榨的半幹,既然目前已經有一個不用我動腦就能完美解決的方案,何而不爲呢?
我的眼神越發堅定起來,和對面的成子傑互換了好幾次眼色都不得結果。我翻了個白眼暗道一聲原來這人還有笑不出來的時候,轉而起身,在他驚詫的眼神裏直直朝葉滄海那一桌走去。
我林悠,現在最不怕的,就是瘋。就是不知道這個別人家的成總,能不能以身實踐一下,成年人必知的法則之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這個套路呢。
高跟鞋跟磕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不過短短幾步的距離,我卻感覺自己仿佛走了一個世紀。
穩穩站定在葉滄海面前,我強壓住內心的不適,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在兩人的注視下緩緩開口:“滄海……我有些事,想和你說清楚,就現在,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借着眼角餘光,我瞥見葉滄海身後,和他背對而坐的“別人家的孩子”成子傑,正一臉好笑的看着這邊。
那種目光我最熟悉不過,就在不久前,我也才拿這種目光高高俯視過被我搶先一步爭走最佳資源和導演的林然,儼然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我嘆氣,趁着葉許兩人尚在迷茫中無暇注意我,我悄悄把身體偏過去,朝着成子傑的方向交換一個眼神。
——風水輪流轉,待會可就是我看成總的戲了。
成子傑意會,意思意思收斂了一下表情,搖搖頭示意道——待會走着瞧。
“林悠,我和你沒什麼好說清楚的,你應該清楚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現在有約,抱歉,請你離開。”可算反應過來了的葉滄海放下手中的刀叉,神情嚴肅的模樣落在我眼裏分外好笑。
看了一眼他對面仍然狀況外的許琳,我明白了什麼,轉而將話頭引向她:“許小姐,我現在和葉先生有些重要的事需要談,可以請你在這裏稍等一會嗎,我們去外面說話,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
許琳顯然對我也是聞過其名,知其劣跡,但從未和我本人接觸過。
眼見我向她開口搭話,面露尷尬,出身涵養讓她無法對我視而不見,但我那人人皆知人人皆畏懼的過往也同時讓她想盡快和我,甚至是和葉滄海撇清關系:“那林小姐和葉先生請吧,你們也是熟人,有些話我確實不便參與。葉先生,我們改天再約時間吧,今天謝謝你的招待。”
說罷,許琳便提包起身,轉身離開了座位。葉滄海急了,越過我,一步上前,十分失禮的抓住她的手腕:“許小姐留步!我今天是特意約許小姐出來的,有什麼事都不如許小姐的事重要,還請許小姐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處理好和林小姐的事情。之後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再談,許小姐……”
我在一旁看着,將許琳面色從明到暗的變化收盡眼底,同時心裏也生出幾分對葉滄海的同情,更有幾分對曾經的自己的憐惜。
這就是我曾經唯唯諾諾,爲之輾轉反側,恨不得把心都親手獻上的男人。
如今這個男人毫無情義理念,和我最恨的人相愛訂婚,不惜出賣自己的色相去達成目的,可謂是不擇手段,我當年到底是如何對這種一個衣冠禽獸掏心掏肺,只差坦誠相待的呢。
這樣想想,我倒有些想不通,究竟是我以前瘋了,還是我現在瘋了。
回過神來,許琳正巧甩開了葉滄海抓着她的手,從我這個角度看去,葉滄海的表情難堪的宛如被世界第二次大戰時美國在他的臉上投下了原子彈一般。
許琳的不悅肉眼可見,對葉滄海的厭惡也不加掩飾的從她口中脫出:“葉先生請你自重。葉先生已經是有女朋友的人,這樣對其他女士未免太過輕浮。對頭一次見面的女性就能做出如此不尊重對方的舉動,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啊。”
話未完,許琳看了眼站在葉滄海身後神色自若的我,擰起了眉,“請葉先生以後約人談事前,先把私人關系處理好吧。我還有事,先告辭了。日後有機會再見。”
話畢,許琳拎起包包,怒氣不減的離開了餐廳,推門而去。其面色不善的程度已經使得餐廳門口的服務生目瞪口呆,連門都忘了開,任憑許琳兀自奪門而去,留下一個餐廳裏的好奇唏噓。
目送許琳遠去,我心情大好的同時側首看了看成子傑的方向。果然是別人家的孩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林悠前腳把許琳氣走,他成子傑後腳就跟着出去了。
以他的聰明才智,應該早在我開口向許琳搭話的同時就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大概也早就做好了計劃和準備,拿下許琳看來是穩了。
雖然有些可惜看不了成子傑的好戲,但眼下我自己的事兒還沒處理幹淨。準確來說,是我和葉滄海之間的事兒。
我站在原地,等着來自葉滄海的發難。
老實說,我有些期待這個時刻。
我和葉滄海之間,的確有些事應該好好解決,講明白,說清楚。盡管從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來看,我早已不需要和他說清楚什麼解決什麼,事實就是最好的證明和答案。
但我還是想,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把一切都清個了斷。給自己一個明明白白的新開始,總好過再被過去牽絆住腳步,猶豫不決。
而葉滄海也非常給我面子,不出我所料的,徹徹底底發了飆:“林悠,你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你的精神病還沒好完全,我可以替你聯系國外更好的精神病院,和你妹妹商量好將你送出國治療,請你不要幹擾我和然然的正常生活!”
“幹擾你和她的生活?不好意思,我沒有半點興趣,去參與一個我不喜歡的人和一個見異思遷的人的生活。”
我感到好笑,索性拉開方才許琳所坐的椅子,毫不客氣的坐了下去,對上葉滄海快要噴火殺人的目光毫不退讓,“還有,你確定要在這種公共場合站着和我生氣嗎?我不知道這裏會不會有眼尖的人,更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通風報信。如果被人拍到你這樣不顧形象,恐怕對你女朋友的事業不太好吧?”
葉滄海還是葉滄海,即使他現在氣的大概想把我拆骨剝皮,也有理智清楚我說的是否正確。他回到了位子上,兩手交叉支撐着下巴,就像他的理智正在支撐他脆弱的神經,以免他氣得當場昏迷。只見他咬牙切齒道:“那你究竟想和我說清楚什麼?”
我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直點主題:“我就想問清楚,你葉滄海恨我什麼。”
“什麼?”葉滄海顯然沒想到我和說好的不一致,愣了一愣,神情迷茫。
我抬手示意服務生過來,撤走我面前的食物和被飲用過的水杯,禮貌的讓他換一套新的上來。
待服務生重新給我上了一杯溫檸檬水後,我啜了一口潤潤喉,才開口繼續說下去:“我對林然是什麼態度,我想我們心裏都有數,你說我這麼多年了還是恨她,我不多做解釋。她恨我我也覺得理所當然,但是。”
頓了頓,我盯着葉滄海的眼睛,慢條斯理的晃了晃水杯道,“但是你葉滄海,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理由恨我?”
“背叛我的人是你,當年我出了事不聞不問的是你,對真相漠不關心的是你,信以爲真並馬上向我父親的律師委托提出解除婚約的人是你,和林然訂婚的人還是你。”
“從頭到尾,從小到大,我林悠捫心自問,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更沒有理由沒有證據,能讓你厭惡成這樣。”
“我沒有傷害過你一絲一毫,你憑什麼一副恨我恨不得下地獄的模樣呢?”
我放下了手裏的杯子,十分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一分鍾過去了,葉滄海一言不發。
兩分鍾過去了,葉滄海神情復雜。
三分鍾……
好吧,我承認我的耐心程度和許多人對某件事物的熱情程度是一樣的。更何況僅僅是看着他的表情,我就能大概明白,他想回答但回答不出口,不能回答的那些,是什麼答案了。
很多時候人的表情是可以出賣一切的。我仰頭飲盡杯子裏的溫檸檬水,將杯子重重落下,任它與同樣光滑漂亮的玻璃材質的餐桌相碰發出脆響。
反正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交給成子傑去搞定就好。我想要的答案其實還是一樣,不需要我刻意去做個了斷和問答式結論,我心裏早就有定論,不過是想再要個反應確定罷了。
看着葉滄海被我方才那一舉動驚到的模樣,我搖搖頭,起身離開。
“你放心,我林悠,也看你好不到哪裏去。你恨我就恨,以後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