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風帶着桂花的甜香，悄悄鑽進A大的每一條林蔭道。軍訓結束後，校園裏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悠閒，穿迷彩服的隊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抱着書本匆匆趕課的學生，和社團招新後貼滿通知的布告欄。
蘇晚的名字，最終出現在了文學社的錄取名單上。
那天她特意繞開天文社的布告欄，直接沖到文學社的帳篷前，看到自己名字時，心裏像炸開一串小煙花。林溪在旁邊拍着她的肩笑：“看吧，我就說你肯定能上！這下不用再惦記什麼星星月亮了吧？”
蘇晚的臉頰有點燙，嘴上反駁“誰惦記了”，心裏卻莫名想起陸星辭站在天文社帳篷前的樣子，還有他那件印着北鬥七星的馬甲。
她把這份小小的悸動歸爲“競爭後遺症”，沒敢往深處想。
加入文學社的第一周，蘇晚過得忙碌又充實。每周三晚上的例會，社長會帶着大家討論文學作品，偶爾還會組織詩歌朗誦活動。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文字可以有這麼多表達方式，那些藏在字裏行間的情緒，比課本上的理論有趣多了。
只是……每次路過天文社的活動室，她總會下意識地放慢腳步。
活動室的窗戶總是亮着燈，偶爾能聽到裏面傳來討論的聲音，夾雜着幾句關於“獵戶座”“黃道面”的術語，陌生又遙遠。蘇晚不知道陸星辭在不在裏面，也不敢多停留，每次都是匆匆一瞥就趕緊溜走，像做賊一樣。
“在找什麼呢？”林溪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故意湊到她耳邊說，“想找陸星辭就進去唄，我幫你打掩護。”
“別瞎說！”蘇晚拍開她的手，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我就是……看看他們的活動通知。”
“哦——看通知啊。”林溪拖長了語調，笑得一臉曖昧，“那你臉紅什麼？”
蘇晚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能假裝看別處，心裏卻亂得像團毛線。
她確實在找他。
可找到又能怎麼樣呢？說“嗨，你也來參加活動啦”？還是問“你們今天又看星星了嗎”？怎麼想都覺得別扭。
這種別扭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她生日那天。
十月十六號，是蘇晚的十九歲生日。媽媽一早發來紅包和祝福，林溪送了她一支可愛的鋼筆，室友們湊錢買了個小蛋糕，在宿舍裏簡單慶祝了一下。
吹蠟燭的時候，林溪起哄讓她許願。蘇晚閉上眼睛，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希望能和陸星辭好好說話，別再這麼別扭了”。
這個念頭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睜開眼時，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許了什麼願？是不是想脫單啊？”室友們擠眉弄眼地笑。
“才不是！”蘇晚趕緊搖頭，切蛋糕的手都有點抖，“我許的是……希望這學期不掛科。”
大家顯然不信，又鬧了一陣，才放過她。
晚上洗完澡回到宿舍，蘇晚剛把頭發擦幹，就聽到有人在宿舍樓下喊她的名字。
“蘇晚——蘇晚——”
是個男生的聲音，有點耳熟。
蘇晚疑惑地跑到窗邊，往下一看，愣住了。
陸星辭站在樓下的桂花樹下，手裏拿着個小小的盒子，正仰頭望着她的宿舍窗口。路燈的光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暖黃的光暈，桂花的花瓣偶爾飄落在他的發梢，像撒了把碎金。
周圍路過的學生都在偷偷看他，還有幾個女生拿出手機拍照。
蘇晚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鼓點，“砰砰”地響。
他怎麼來了？
還在樓下喊她的名字？
“你下來一下。”陸星辭的聲音透過夜色傳來，不高，卻清晰地鑽進她耳朵裏。
蘇晚手忙腳亂地套上外套，抓起鑰匙就往樓下跑。心髒在胸腔裏跳得快要炸開，腦子裏一片空白，連拖鞋都差點穿反。
跑到樓下，桂花的甜香更濃了。陸星辭就站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看到她跑過來，往後退了半步，像是怕嚇到她。
“你、你怎麼來了？”蘇晚的聲音有點喘，臉頰燙得厲害，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手裏的盒子。
那是個深藍色的盒子，巴掌大小，上面系着一根銀色的絲帶，看起來很精致。
“給你的。”他把盒子遞過來，語氣有點不自然，眼神飄向別處，沒看她。
“給我的？”蘇晚愣住了，“爲什麼？”
“生日。”他吐出兩個字，耳根悄悄泛起一點紅，“林溪說的。”
蘇晚的心裏猛地一跳。
他居然……記得她的生日？
還特意準備了禮物？
她接過盒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來。盒子很輕，裏面不知道裝着什麼。
“謝、謝謝。”蘇晚的聲音有點發顫，抱着盒子的手指微微收緊。
“沒什麼。”他還是沒看她，目光落在旁邊的桂花樹上，“天文社活動做的，多出來一個，沒人要，扔了可惜。”
蘇晚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有點疼。
原來是多出來的啊。
她還以爲……是特意爲她準備的。
“哦。”她低下頭，看着手裏的盒子，聲音有點悶，“那也謝謝你。”
陸星辭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失落，皺了皺眉，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
“那我上去了。”蘇晚不想再待下去，怕自己的情緒露出來。
“嗯。”他點了點頭。
蘇晚轉身往宿舍樓走，腳步有點沉。走到樓梯口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陸星辭還站在桂花樹下，看着她的方向。路燈的光落在他臉上，看不清表情。
回到宿舍，林溪和室友們立刻圍了上來。
“哇！陸星辭送的？什麼東西什麼東西？”林溪搶過盒子就要打開。
“別！”蘇晚趕緊搶回來，抱在懷裏，“就是個……他社團多出來的東西。”
“多出來的也很珍貴啊！”室友擠過來，“快打開看看！說不定是他親手做的呢！”
蘇晚被說得有點心動，猶豫了一下，還是解開了絲帶，打開了盒子。
裏面躺着一枚星星掛件。
不是那種亮晶晶的塑料星星，而是用銀色的細鐵絲彎成的，五角星的形狀，邊角被打磨得很光滑，不會扎手。星星的中間，還嵌着一小塊藍色的玻璃，像藏着一片星空。
做工算不上特別精致，甚至能看出手工的痕跡，鐵絲的接口處有點歪歪扭扭，但看得出來，做的時候很用心。
蘇晚的手指輕輕碰了碰那枚星星，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心裏卻暖暖的。
這是……他親手做的？
天文社活動……做星星掛件嗎？
“哇！好漂亮！”林溪湊過來看，眼睛亮晶晶的，“這哪裏是多出來的？明明就是特意給你做的！你看這玻璃，還是藍色的，跟他眼睛顏色有點像呢！”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把星星拿出來，對着燈光看。
藍色的玻璃在燈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真的像一片小小的星空。
“他肯定喜歡你！”林溪篤定地說，“不然幹嘛費勁做這個？還特意等在樓下給你？”
蘇晚沒說話，只是把星星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裏，系好絲帶，放在床頭最顯眼的位置。
窗外的桂花還在飄，甜香鑽進窗戶，落在盒子上，像撒了層糖。
她躺在床上，看着那枚星星掛件，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暖暖的，甜甜的。
她想起他說“多出來一個”時不自然的表情，想起他泛紅的耳根，想起他站在桂花樹下的樣子……
蘇晚忽然覺得，他那句“多出來的”，大概是騙人的。
就算是真的，這枚星星，也是她收到過最好的生日禮物。
第二天上課，蘇晚特意提前了十分鍾到教室。陸星辭已經坐在座位上了，看着一本專業書。
蘇晚走到座位旁，放下書包，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放在他的桌角。
“給你。”她的聲音很小，臉頰有點燙。
陸星辭抬起頭，看了看奶糖，又看了看她。
“謝禮。”蘇晚沒敢看他，低頭翻書，“昨天的星星……很好看，我很喜歡。”
陸星辭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一下。他拿起奶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裏。
甜甜的奶香味在空氣裏散開。
“喜歡就好。”他說，聲音裏帶着點不易察覺的笑意。
蘇晚的心裏，像也放進了一顆奶糖，甜得快要化了。
她偷偷抬眼，看到他低頭看書時，嘴角還微微翹着，陽光落在他的發梢，鍍上一層金邊。
那枚星星掛件，被她用紅繩串起來，戴在了脖子上，藏在衣服裏，貼着心口的位置。
冰涼的觸感，像他指尖的溫度，也像他藏在冰冷外表下的溫柔。
蘇晚摸着那顆星星，心裏悄悄地想：
也許，天文社也沒那麼討厭。
至少，它讓她收到了一顆獨一無二的“星星”。
一顆屬於她的，陸星辭送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