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過分，太過分了。
談星言只覺得被侵入者翻來覆去抵得又痛又麻，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如此冒犯地對待過，對方死命按着她後腦還不夠，另一只手還輕鬆地整個包裹住她的側臉拉向自己，連最後一絲空氣都欠奉。
好像恨不得把她腦子吸走。
她好不容易發個善心，卻被啃得如此狼狽......哥哥說的對，哨兵都是些貪得無厭得寸進尺的狗東西。
談星言有些氣悶，但此刻的哨兵明顯已經失控，還是自己的安全更加重要。她也顧不得什麼鏈接不鏈接的，抬起手用力對着近在咫尺的臉狠狠抽去。
“啪、啪、啪!”
三個巴掌下去，哨兵清俊的側臉立馬像個爛熟的蜜桃一般滾燙又膨脹地高高腫起。
D18的力氣大的驚人，肌肉緊繃着，怎麼推都推不開，談星言又是咬舌頭又是掰手指，用盡渾身解數才掙脫了桎梏。
一恢復自由，談星言便大口地喘着氣，好不容易平復了窒息的難受，一看四周，圍觀的哨兵們個個神色愣怔，目光呆滯，像是腦子被敲了悶棍一樣蠢蠢地望着她。
嘖。
談星言隱忍着怒氣冷聲道：“......臉靠過來。”
六人傻乎乎地依言靠近。
談星言一視同仁，一人給了一耳光。
“啪！”
“說好的及時救向導呢？”
“啪！”
“靠你，我的嘴都要被咬掉了。”
“啪！”
“有空撩頭發沒空幫我？”
“啪！”
“你就是這樣謝我的？”
“啪！”
“你離我最近，沒用的東西。”
“啪、啪！”
“還敢躲？你更是兩巴掌。”
她和D18並未有過結合基礎，在那種情況下，受到刺激的神遊症哨兵做出什麼都不奇怪，別說咬掉她的嘴了，兩人離得這麼近，就算D18突然發狂用手捅穿她的心髒，那都是正常的。
這些隊友真是不靠譜。
六人挨了大逼鬥，捂住臉唯唯諾諾地移開視線，心虛地不敢看她，腦子卻還在爲隨着巴掌飄過來的香氣而恍神，理智被遠遠甩在腦後，悶悶地反應不過來。
談星言消了氣，甩了甩火辣辣的手，重新看向倒回醫療艙不省人事的哨兵。
對方神色恬靜地昏睡着，臉上的紅腫甚至爲他增添了一絲惹人憐愛的脆弱感，就像被撕毀一半的水墨畫，絲毫看不出剛剛抱着人腦袋窮凶極惡的餓狗做派。
哼，看在他快死的份上。
談星言閉上眼睛，水藍色的大果凍浮現在她的身後，柔軟的表面分出一縷縷半透明的細小觸手，千絲萬縷地纏繞在D18身上，很快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細微又溫柔的水流聲劃過耳畔，帶來久違的安寧，六個哨兵不由自主地放出了自己的精神體，貪婪又珍惜地感受着向導精神體逸散出來的撫慰精神力。
談星言全神貫注地尋找着對方的精神力波動，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漸漸沉浸，忽而靈光一閃，身體的感知驟然變得遙遠，腦海中響起陌生而洶涌的海潮聲。
下墜，再下墜。
就像穿過一片未知的水域。
玄妙的感覺充盈身心，談星言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處於一片高大神廟宏偉而殘缺的廢墟之中，不遠處就是滔天的巨浪與震人肺腑的驚雷。
漩渦狀的雷雲紅光閃爍，巨大而恐怖地壓在頭頂，像是隨時都會降下滅頂之災，而巨浪奔襲而來，排山倒海地穿身而過時，卻只是一陣虛幻的浪潮，只有颶風傾攪之勢，沒有一絲溼潤的感覺。
談星言身處其中，巋然不動。
她仿佛天生就知道該如何解決面前的一切混亂，水藍色的觸手從她身上探出，朝着四面八方無限延伸，穿過雷雲，穿過閃電，穿過神廟，穿過虛假的海浪，一直蔓延到混沌的邊緣。
溫柔細膩的清潤水流聲一點點壓過四周狂暴的轟鳴，觸手如天羅地網一般鋪滿整個空間，所過之處，水藍色的半流體帶走了一切污濁與黑暗。
良久，末日般的圖景重歸寧靜。
大果凍的其中兩只觸手收了回來，卷回了兩團瑩瑩發光的物體——一只蔫巴巴軟趴趴的小飛象章魚，還有一個雙眼緊閉蜷縮着身體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像病號服一樣的純白制服，銀色的胸牌上刻着D18 的編號，他眉頭緊皺，十分不安，嘴裏傳出模糊不清的囈語：“請......請救我......”
“不論是誰，帶我離開......”
“我會聽話......”
“我，我不是量產的家畜......我會找到......我的......”
談星言伸出指尖點了點對方的額頭。
一團史萊姆緩慢地匯聚、包裹，將神色痛苦的小男孩溫柔地納入自己的身體。
絕對的安寧以及舒緩的水流聲中，水藍色的溫床搖籃般輕輕晃動，哄軟了這張苦得皺巴巴的小臉。
感覺差不多了，談星言閉上眼，帶着兩團意識體離開了荒涼死寂的精神圖景。
她沒注意，在高大灰白的神廟廢墟中，原本空蕩冷清的神像底座的位置，留下了一顆如露珠般微不可察的、水光瑩瑩的透藍小果凍，在灰暗中，閃了一下。
......
意識體在離開精神圖景後便消散了，談星言的精神力穿過未知的邊緣，一切感官忽然回歸肉體。
她猛然睜開眼，回到現實。
無數的細小觸手從D18身上收回，重新融入光滑圓潤的大果凍中，談星言定睛一看，發現大果凍還十分博愛又耐心地用小觸手同時擼着六個人的精神體。
談星言：“......”
是不是該收點錢啊。
那六個人完全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孤寡哨兵，連精神鏈接都沒有，隨便吸點向導素，再被向導精神體順順毛，就已經爽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而她，偉大的史萊姆向導，天才的果凍觸手，剛剛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精神安撫，第一次進入了哨兵的精神圖景並成功淨化！
哈哈哈。
雖然還是沒能成功建立穩定的精神鏈接，證明了親嘴只能當做一次性安撫的前置條件，但是那又怎樣，這一次的成功嚐試已經足夠說明她不是不行。
誰說這史萊姆不好的，絕大多數精神體分化即巔峰，能力不會再升，只會因爲損耗而跌落，而她的大果凍兩年來一直在慢慢進步，或者說，進化。
命運並非不可更改。
她一定能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滴，患者精神波動已恢復，危險已解除，狀態：平穩，已脫離神遊症病狀，感謝向導的傾力相助。”
“滴，向導素已記錄。”
醫療艙的報告聲將衆人的思緒拉回。
奇赫的表情如在夢中，頭頂的毛絨貓耳一會兒飛機耳一會兒豎得老高，恍惚道：“真的假的，居然......成功了？但大小姐不是公認的分化缺陷，無法鏈接哨兵嗎？”
“親嘴居然能有如此奇效？！”
“那我們......”
“別想的太美，”聞羚看着自己正被果凍觸手擼得嬌弱咩咩叫的精神體，木着臉打斷了隊友：“那只是臨時鏈接，只能救急，治標不治本。”
奇瑞的狐狸尾巴蠢蠢欲動地搖曳：“可親吻就能臨時鏈接的話，那個是不是就能——”
“想得美。”
這回是談星言替自己發聲。
她面無表情地打破他們的幻想：“這次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目前我沒有割肉喂鷹普度衆生的打算。”
向導和誰都能精神鏈接，但真正的肉體結合，那可是只能發生在親密無間的結契伴侶之間的神聖儀式。
一旦結契，靈肉合一，雙方便將永久靈魂捆綁，精神交融，甚至有許多哨兵和向導在失去了自己的伴侶之後，承受不住結合破裂的巨大痛苦而死去。
這風險太大了。
如果她和其他向導一樣輕鬆就能完成精神鏈接，談星言當然不介意兼濟天下。
但顯然不是現在。
奇赫厚臉皮地頂着一對貓耳沖談星言撒嬌：“大小姐最好了，萬一有一天我神遊症病得要死了，求大小姐救我貓命，我願意奉上全身積蓄換您一個親親！”
“咳咳......什麼東西？”
醫療艙內，D18輕輕“嘶”了一聲，捂着刺痛的臉頰幽幽轉醒，目光一下子就落在談星言被咬破的嘴唇上。
他眼神一厲，一發猝不及防的精神力老拳將奇赫一把打飛，語含怒意地冷斥道：“我才閉眼多久，你就敢欺負新來的向導？”
奇赫：？
其餘哨兵：?
你看看我們臉上的巴掌印再說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