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個陌生的腳印,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每個人心中激起了驚懼的漣漪。不是日軍,不是遠征軍,那會是誰?野人?當地的土著?還是其他同樣被困在這片絕地的勢力?

色彩鮮豔的羽毛,在灰暗破敗的廢墟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兀和詭異,帶着一種原始而神秘的氣息。

秦羽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剛剛擺脫(或許只是暫時)鬆井的死亡威脅,又陷入了新的未知危險之中。他打出手勢,示意所有人絕對安靜,身體壓得更低,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着前方的棚屋和周圍區域。

沒有聲音,沒有移動。那個留下腳印的存在,似乎已經離開了。

但秦羽不敢有絲毫大意。他示意蘇瑤和小豆子他們留在原地隱蔽,自己則拔出匕首,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向那間棚屋靠近。每一步都輕如鴻毛,耳朵豎立,捕捉着任何細微的聲響。

他小心翼翼地繞到棚屋側面,從一個破洞向裏窺視。裏面依舊是一片狼藉,和他上次離開時似乎沒有太大區別。但仔細看去,可以發現地面一些灰塵有被拂動的痕跡,某個翻倒的櫃子似乎被人稍微移動過。

有人進來過,並且翻找過東西。

秦羽的眉頭緊鎖。是敵是友?目的何在?是爲了尋找物資?還是另有圖謀?

他退出棚屋,仔細檢查地上的腳印。腳印向着廢墟深處延伸,但痕跡很淺,顯示對方體重很輕,而且行動非常謹慎,懂得利用地面雜物掩蓋蹤跡,是個叢林行動的好手。

他退回隊伍隱蔽處,壓低聲音將情況告知衆人。

“野…野人?”小豆子聲音發顫,傳說中的食人部落讓他恐懼到了極點。

“不像。”秦羽搖頭,“腳印是草鞋或類似的東西,但編織方式和痕跡不像完全未開化的野人。更像是……長期生活在這片山林裏的人。”他想到了地圖上可能存在的當地少數民族。

“會不會是克欽人?”蘇瑤忽然小聲說道,“我聽之前部隊裏的人說過,緬北山區有克欽人居住,他們擅長山林作戰,有些部落還幫助過我們遠征軍,但也有些……”

但也有些與日軍合作,或者對任何外來者都抱有敵意。後面的話她沒有說,但大家都明白。

未知的第三方勢力介入,讓本就復雜危險的局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無論如何,這裏不能呆了。”秦羽果斷決定,“我們必須拿到東西,立刻離開。”

他們的目標依舊是那個坍塌的掩體入口附近的物資點。但如今那裏不僅有毒劑殘留的風險,還可能被這個新出現的“訪客”注意到。

秦羽重新規劃了路線,盡量避開腳印延伸的方向,從更外側小心翼翼地迂回接近那片死亡區域。

越靠近那片顏色深暗的土地,空氣中的惡臭就越發明顯,眼睛和喉嚨的刺痛感再次襲來。蘇瑤緊張地觀察着地面和空氣,示意大家用溼布(浸了河水)捂住口鼻,雖然作用有限,但聊勝於無。

“盡量不要踩踏顏色深的泥土,避開那些破碎的容器!”蘇瑤低聲提醒,她的專業知識此刻成了保命的關鍵。

他們如同走鋼絲一般,在廢墟和污染地帶邊緣艱難穿行。每一步都心驚膽戰,仿佛在地獄的邊緣跳舞。

終於,那個坍塌的掩體入口再次出現在眼前。周圍依舊散落着日軍的屍骸和破碎的器皿,死亡的氣息濃鬱得化不開。

秦羽讓其他人在相對安全的距離外隱蔽,自己再次深吸一口“幹淨”的空氣,屏住呼吸,匍匐着向入口爬去。這一次,他的目標明確——那幾個綠色的箱子,尤其是可能裝有火柴、打火石或者其他引火物的彈藥箱。

入口依舊狹窄黑暗。他快速鑽入,裏面令人窒息的惡臭幾乎讓他暈厥。他強忍着不適,目光迅速鎖定目標——那兩個醫療箱和更大的彈藥箱還在原地!

他心中一喜,但隨即又是一沉。箱子旁邊,有明顯被移動過的痕跡!那個神秘的訪客也來過這裏!

他顧不上細想,用最快速度,先將兩個沉重的醫療箱推出去,然後奮力拖拽那個更大的彈藥箱。

就在他快要將彈藥箱拖出縫隙時,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在掩體深處更黑暗的角落裏,似乎有一點微弱的反光!

那不是自然物的反光!像是……金屬?或者玻璃?

他的心髒猛地一跳!那裏還有東西!可能是更重要的物資,也可能是……更可怕的危險!

好奇心和對補給極度的渴望驅使着他。他猶豫了一秒,最終還是冒險向裏面更深地探入了半個身子,伸手向那反光處摸去。

手指觸碰到了一個冰冷、圓柱形的金屬物體,旁邊還有一個方形的、似乎是皮質的小盒子。

他來不及細看,一把將它們抓起,連同那個沉重的彈藥箱,一起奮力拖出了掩體!

重新呼吸到相對好一點的空氣,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肺部火辣辣地疼。眼睛也被刺激得淚水直流。

“長官!沒事吧?”蘇瑤和小豆子他們緊張地低聲呼喚。

秦羽擺擺手,示意自己還好。他迅速檢查戰利品。

醫療箱完好,裏面的藥品應該無恙。彈藥箱很沉,希望裏面有他們需要的東西。

而他最後摸出來的那兩樣東西——一個軍用的長筒望遠鏡,以及一個皮質的小盒子。打開盒子,裏面竟然是幾根密封的油紙包裹的火柴,還有一小塊打火石和火絨!

“火!有火了!”小豆子幾乎要歡呼出來,被秦羽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但喜悅之情難以掩飾。

有了火,意味着溫暖,意味着熟食,意味着淨水和一定的安全感!這簡直是雪中送炭!

秦羽拿起那個望遠鏡,鏡片有些磨損,但似乎還能用。這是意外之喜,對於觀察敵情和地形至關重要。

然而,他的喜悅很快被一絲疑慮沖淡。那個神秘的訪客,爲什麼沒有拿走這些顯而易見極其寶貴的物資?是沒發現?還是故意留下?或者……這些東西本身就是某種陷阱?

他甩甩頭,暫時壓下疑慮。無論是不是陷阱,他們都需要這些東西。

“快走!離開這裏!”秦羽低聲命令。此地不宜久留,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險。

他們帶上沉重的物資,準備沿着原路快速撤離。

就在他們轉身,即將離開這片核心廢墟區域時——

“嗖!”

一支羽箭,帶着淒厲的破空聲,猛地釘在了他們前方不遠處的木樁上!箭尾的羽毛兀自顫抖着,正是那種鮮豔的鳥類羽毛!

所有人瞬間僵在原地,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來!

箭矢來自側前方的密林!距離非常近!

對方不是在示警,這一箭明顯是瞄着人來的,只是射偏了,或者……是最後的警告?

秦羽猛地將蘇瑤和小豆子拉到自己身後,同時舉槍指向箭矢來源的方向!另一名士兵也驚慌失措地舉起了槍。

密林中,一片寂靜。看不到任何人影。

緊張的對峙。空氣仿佛凝固了。

對方顯然擁有遠超他們的叢林隱蔽和行動能力。

秦羽的大腦飛速運轉。開槍?暴露位置,可能引來更多攻擊,甚至可能驚動不知在何處的鬆井。不開槍?對方下一步會做什麼?

就在這時,側前方的樹叢微微晃動了一下。

一個身影,緩緩地從一棵巨大的榕樹後面走了出來。

那不是想象中青面獠牙的野人。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皮膚黝黑、穿着簡陋粗布衣褲的年輕男子。他手裏握着一把簡陋卻打磨得鋥亮的弓,背上背着箭囊,腰間掛著砍刀。他的眼神銳利而警惕,帶着一種長期山林生活磨礪出的野性和機警,臉上用某種植物的汁液畫着幾道簡單的紋飾。

他看起來就像山林的精靈,無聲無息,帶着原始的威脅。

他目光掃過秦羽他們,掃過他們手中的武器和身後的箱子,最後定格在秦羽臉上。他抬起手,沒有拿武器的那只手,指向秦羽,然後又指了指他們來的方向(河的方向),最後做出了一個快速劃動手臂的動作(代表離開),臉上露出嚴厲和警告的表情。

意思很明顯:離開這裏!這是警告!

秦羽瞬間明白了。這個當地人,很可能目睹了他們之前與日軍的交鋒,甚至可能目睹了鬆井的暴行。他或許不是敵人,但也絕不友好。他將這片被污染的前哨站視爲自己的領地或者危險的禁地,不允許外人,尤其是攜帶武器、引來麻煩的外人停留。

秦羽緩緩地,盡量不刺激對方地,將槍口稍微放低了一點。他嚐試着用簡單的詞語和手勢溝通:“我們……需要……藥……朋友……”他指了指蘇瑤和醫療箱,又指了指自己,努力做出友善的表情。

那個年輕土著眉頭緊鎖,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但眼神中的警惕絲毫未減。他再次用力地指了指來的方向,態度堅決。

溝通陷入了僵局。對方不允許他們停留,甚至可能不允許他們帶走這些物資。

就在這時,那名一直處於緊張崩潰邊緣的士兵,或許是被土著的出現和之前的死亡嚇破了膽,突然失控地尖叫起來:“鬼子!他是鬼子的探子!”說着,竟然手指顫抖地就要去扣動扳機!

“不要!”秦羽和蘇瑤同時驚呼!

但已經晚了!

“砰!”漢陽造走火了!子彈打在了土著身邊的土地上,濺起一片泥土!

那個年輕土著臉色劇變,眼中瞬間閃過被背叛的憤怒和殺機!他動作快如閃電,瞬間閃回樹後,同時——

“嗖!嗖!”

兩支利箭如同毒蛇般從不同角度射來!一支擦着秦羽的胳膊飛過,劃破了衣服!另一支直接射中了那名失控士兵的大腿!

“啊!”士兵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倒在地上。

“走!快走!”秦羽來不及多想,一把扛起受傷慘叫的士兵,對着蘇瑤和小豆子大吼!

他知道,短暫的、脆弱的對峙已經被徹底打破!他們激怒了這片山林真正的“主人”!

他對着土著隱藏的方向胡亂開了兩槍示警,然後拖着傷員,帶着蘇瑤和小豆子,拼命地向河岸方向逃去!

身後,密林中傳來了那個土著憤怒的唿哨聲,以及更多窸窸窣窣的移動聲!似乎不止他一個人!

新的危險,以最糟糕的方式,驟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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