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的警告像一道冰冷的枷鎖,扼住了兩人的咽喉。
岩洞內的空氣仿佛凝固,連篝火的噼啪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向北……逃嗎?”李鳴的聲音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北方的地窖留給他的陰影至今未散。
陳深沉默着,目光銳利如刀,在簡陋的地圖(他腦中繪制的)和洞口外昏黃的世界間巡梭。
向北,意味着退回相對“安全”但資源匱乏的區域,甚至可能再次靠近那個規則性的死亡陷阱——地窖。
而且,逃跑真的有用嗎?那個幸存者急切的手勢表明,“守夜人”是能被“引動”並鎖定目標的。
在這片無遮無攔的廢都,兩條腿能否跑過那種規則性的存在?一旦在逃亡途中被追上,情況只會更糟。
“不逃。”陳深的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逃,未必逃得掉,還會耗盡我們的體力和心神。
這裏,至少是我們熟悉的地形,有掩體,有準備的時間。”
他指向洞外那片他們探索過的、遍布巨型金屬殘骸和混凝土斷牆的區域。“就在這裏,我們等它來。”
李鳴倒吸一口涼氣,無法理解陳深的選擇。直面那個僅僅目光就讓人靈魂凍結的存在?
“我們沒有勝算……”
“不需要勝算。”陳深打斷他,眼神冷靜得可怕,“只需要活下去,撐到它離開,或者……撐到任務結束。
它不是無敵的,它遵循某種規則。地窖的脈沖能湮滅能量,但那種純粹的物理結構,比如岩石,受損反而較小。它或許……對沒有‘異常’的死物興趣不大。”
這是基於地窖脈沖和之前遭遇的觀察得出的推論,也是他們唯一的理論依據。
接下來的兩天,陳深進入了瘋狂的戰前準備。他不再專注於修煉,而是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改造周圍環境中。
他利用鐵骸之軀賦予的巨力,將沉重的、相對完整的混凝土塊和厚重的金屬板搬運到岩洞入口附近,構築了一道簡陋卻堅固的防御工事,只留下幾個隱蔽的觀察和出擊孔洞。
他在工事外圍布設了更多、更隱蔽的物理陷阱:利用韌性藤蔓和廢棄電纜設置絆索,連接着懸於高處的沉重鏽蝕件;挖掘了數個底部插滿尖銳金屬刺的陷坑,上面用輕質雜物和鏽屑巧妙覆蓋。
他沒有試圖凝聚能量或制造光效——那無異於自殺。所有的準備,都圍繞着隱蔽、物理阻礙和利用環境進行。
李鳴的身體恢復了些許力氣,他強撐着幫忙傳遞工具、望風,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但眼神深處也多了一絲被陳深決絕所感染的堅毅。
第三天,黃昏。
最後一縷天光被鏽蝕塵霾吞噬,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風,不知何時停了,廢都陷入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連最細微的蟲鳴都消失了。
陳深和李鳴潛伏在加固後的岩洞工事內,屏息凝神。
來了。
沒有任何聲音預告,仿佛黑暗本身擁有了質量,開始從四面八方向這片區域壓縮。
溫度驟降,岩壁表面迅速凝結起一層薄薄的白霜,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烈得令人作嘔的、如同億萬金屬同時鏽蝕朽壞的腐朽氣息。
然後,在那片最深沉的黑暗中,兩團幽綠色的、巨大的光芒無聲無息地亮起,如同懸於半空的鬼火,冰冷、怨毒,帶着審視萬物的漠然,精準地鎖定了岩洞的方向。
守夜人,降臨。
它沒有具體的形態,或者說,它的形態就是不斷蠕動的、粘稠的黑暗本身,唯有那兩團綠光是其存在的核心。
它所過之處,地面的鏽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劇、粉化,仿佛連“存在”本身都在被它吞噬。
陳深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皮膚表面的金屬質感自發浮現,抵抗着那無孔不入的侵蝕意志。
他緊緊握住手中一根臨時打磨過的、頂端尖銳的沉重鋼筋——這是他現在的武器。
守夜人似乎對岩洞外圍那些簡陋的陷阱不屑一顧,蠕動的黑暗徑直蔓延而來。
“咔嚓!轟隆!”
第一道絆索被觸發,懸掛的沉重鐵櫃砸落,卻如同落入泥潭,被黑暗無聲無息地吞沒,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陷坑同樣無效,黑暗如同流體,輕鬆繞開或覆蓋。
物理阻礙,效果甚微!
守夜人逼近了工事,那粘稠的黑暗開始接觸最外層的混凝土塊。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響起,混凝土表面以驚人的速度變得灰敗、剝落,仿佛經歷了千年的風化。
它要直接“鏽蝕”掉他們的屏障!
不能再等了!
陳深對李鳴低吼一聲:“待着別動!” 隨即,他猛地從預留的出擊孔洞中竄出,身體低伏,將速度提升到極致,並非沖向守夜人的核心,而是繞着它快速移動,手中尖銳的鋼筋裹挾着全身的力量,狠狠刺向那蠕動的黑暗邊緣!
“噗!”如同刺入了一灘粘稠的、冰冷的瀝青。鋼筋上傳來的反饋讓人心悸,一股強烈的鏽蝕意念順着鋼筋蔓延而上,試圖侵蝕他的手臂。
陳深手臂上的暗金光澤急閃,肌肉賁張,強行將那股意念震散,猛地將鋼筋抽出。
被刺中的黑暗區域一陣蠕動,似乎黯淡了微不可查的一絲,但瞬間就被周圍更多的黑暗補充。效果有限,但證明它並非完全無法被物理影響!
守夜人似乎被這“螻蟻”的挑釁激怒了。那兩團幽綠光芒驟然熾盛!
“嗡——”
一道無形的、帶着強烈精神侵蝕和物質分解效果的脈沖,以它爲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陳深只覺頭腦如同被重錘擊中,眼前一黑,耳中盡是褻瀆瘋狂的尖嘯!
同時,他感覺到體表的鐵骸之力在劇烈消耗,抵抗着那無差別的鏽蝕分解!他強忍不適,腳下發力,急速後退。
脈沖掃過工事,最外層的混凝土防御肉眼可見地變得酥脆、剝落。
躲在內部的李鳴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雖然未被直接波及,但那精神沖擊也讓他臉色煞白。
不能硬扛!必須智取!
陳深回想起幸存者警告時指向天空的手勢,以及守夜人出現時光線的詭異變化。它討厭光?或者,它本身與“黑暗”的概念緊密相連?
他一邊憑借速度與守夜人周旋,吸引其注意力,一邊朝着之前布置的最後一個,也是最冒險的一個陷阱區域退去——那裏有幾根傾斜的巨大金屬煙囪,結構極其不穩定,是他利用杠杆原理做了手腳的。
守夜人蠕動着追來,黑暗如影隨形,不斷釋放着小範圍的精神沖擊和鏽蝕光環,逼得陳深險象環生,有幾次那黑暗幾乎要觸及他的身體,都被他間不容發地躲開,但體力的消耗和精神的壓力巨大。
終於,他將守夜人引到了預定地點!
他猛地沖向一根支撐着巨大煙囪的、已經鏽蝕嚴重的金屬支柱,將全身的鐵骸之力灌注於雙腿和肩背,如同蠻牛般,合身狠狠撞去!
“嘎吱——轟隆!!!”
早已不堪重負的支柱發出最後的呻吟,猛地斷裂!失去支撐的巨型煙囪帶着萬鈞之勢,朝着下方蠕動的黑暗傾頹、砸落!
煙囪倒塌的瞬間,破碎的縫隙中,最後一點黯淡的天光,以及煙囪內部某些尚未完全鏽蝕的、能反射微光的金屬內壁,形成了一片短暫而混亂的光影區域!
守夜人那蠕動的黑暗軀體,在接觸到這片混亂光影的瞬間,竟然明顯地凝滯了一下,那兩團幽綠光芒也出現了劇烈的閃爍,仿佛受到了某種幹擾!它似乎極其厭惡這種無序的、非純粹黑暗的環境!
就是現在!
陳深沒有錯過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他如同撲食的獵豹,從陰影中暴起,目標並非守夜人的核心,而是它那因凝滯而略顯稀薄的、靠近地面的黑暗邊緣。他將手中鋼筋如同標槍般投出,灌注了此刻所能調動的全部鐵骸之力!
鋼筋撕裂空氣,發出淒厲的尖嘯,瞬間沒入那片稀薄的黑暗!
“嗤——!”
這一次,不再是陷入泥潭的感覺,而是仿佛燒紅的鐵棍插入了冰雪!
那片黑暗劇烈地沸騰、蒸發,發出一種無聲的、卻直接作用於靈魂的尖嚎!兩團幽綠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
有效!利用環境,利用它自身的特性!
守夜人似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創傷”,它那龐大的黑暗軀體劇烈地翻滾、收縮,不再理會陳深,也不再試圖侵蝕工事,而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融入更深的黑暗中,那兩團幽綠光芒也隨之黯淡、消失。
廢都重新被“正常”的死寂籠罩,只有那倒塌的煙囪和周圍被加速鏽蝕的環境,證明着剛才那場短暫而恐怖的遭遇。
陳深單膝跪地,用半截鋼筋支撐着身體,大口喘息,汗水混着血水從額角滑落。他體內氣血翻騰,鐵骸之力幾乎耗盡,精神更是疲憊欲死。
但他活下來了。
他擋住了守夜人,不是靠蠻力,而是靠智慧、準備,以及對敵人弱點的精準利用。
李鳴從工事後踉蹌着跑出來,扶住他,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驚悸與難以置信的喜悅。
陳深抬起頭,望着守夜人消失的方向,眼中沒有絲毫勝利的得意,只有更深的凝重。
“它退去了。陳深明白,自己並非戰勝了那個恐怖的存在,甚至可能沒有對它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他只是在它巡狩的路徑上,成功地將自己僞裝成了一塊‘硌牙的石頭’,利用它厭惡混亂光影的規則,暫時擺脫了它的‘鎖定’。
一旦自己再次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它隨時可能再次降臨。這一次,他靠的是準備和運氣。下一次,絕不會這麼簡單。”
任務,還剩最後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