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鮮紅得刺眼的“11.8%”,像是一柄無形的冰錐,瞬間刺入陳深的眼底,貫穿了他的腦海,將他因爲成功突破《鐵骸鍛身法》第一重而悄然升起的那一絲微弱的自信與優越感,徹底凍結、粉碎!
不是百分之二三十,而是僅僅百分之十一點八!十個真身路徑的新人進去,能活着出來的,只有一個多一點!這是何等絕望的概率?
攤主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新人露出這種表情,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帶着玩味和些許嘲弄的笑容:“喲,是從‘廢都’那個鬼地方爬出來的?能活下來,還湊到一起,你們倆的運氣,確實不錯。”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行數據,語氣帶着一種洞悉內情的淡然:“知道爲什麼差距這麼大嗎?最近那破地方的‘鏽蝕’規則不知道發了什麼瘋,變得對遊離能量極度敏感。
數據化那群家夥,身體本身就是高度有序的能量聚合體,放個技能更是大規模能量擾動,進去就跟黑夜裏的篝火一樣顯眼,走哪兒都被怪物圍毆,優勢能剩下三成就不錯了。”
他的目光在陳深和李鳴身上轉了一圈,尤其是在陳深那即便穿着衣物也能隱隱感覺到的精悍體魄上停留了一瞬,意味深長地說:“反過來,像你們這樣的真身,只要夠狠,能熬過最開始手無寸鐵、虛弱無比的生存壓力,血肉之軀在那種環境下反而更隱蔽,甚至能借助環境磨礪己身。
你們啊,不是實力比別人強多少,純粹是運氣好,撞上了版本答案。
換個正常的、能量充沛的奇幻世界,你看看數據,數據化那幫孫子的平均通過率能上80%,真身的連10%都到不了!
廢都這地方,是把他們的通過率打到了60%,才把你們的抬到了11%!”
這番話,如同又一盆摻雜着冰碴的冷水,對着陳深當頭淋下。
原來如此。
他能活下來,能突破,依靠的絕不僅僅是自己的決斷、堅韌和那點悟性。
更大程度上,是這該死的、不可控的“運氣”,是那針對數據化路徑的“鏽蝕”環境,爲他掃清了大部分潛在的競爭者。
他,陳深,並非什麼天命所歸,只是一個在特定規則下,憑借一點努力和大量運氣,僥幸通關的、略有潛力的新人實驗體。
萬象天梯的殘酷與真實,在這一刻,以一種遠超鏽蝕怪物利爪的方式,深深地刻入了他的認知深處。
那剛剛在體內奔涌的、屬於鐵骸之軀的力量感,此刻沉澱了下去,變得愈發沉重而內斂。
他的眼神,重新恢復了在廢都廢墟中掙扎求生時的冰冷與清醒。
“多謝告知。”陳深對攤主點了點頭,語氣平靜,聽不出太多波瀾。他指了指剛才看過的那枚記載了下批世界預測的玉簡,“這個,我要了。”
支付了20積分,將玉簡貼在額頭,大量信息涌入。在瀏覽【大炎王朝】等世界的介紹時,他特別注意到了之前忽略的一點:系統對於實驗體之間的相互攻擊,描述非常模糊,只強調了樂園內的絕對安全,但對任務世界內的沖突,卻並未明令禁止,語焉不詳。
一個念頭如同毒蛇般鑽入他的腦海:系統不鼓勵,但似乎……也並未絕對禁止?它只要求“觀測價值”,至於這價值來自合作還是廝殺……
他收起玉簡,看似隨意地向攤主多問了一句:“在任務世界裏,如果遇到其他實驗體,通常……該如何相處?”
那攤主聞言,臉上玩味的笑容更濃了,甚至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
“看在你聽完這通過率還能站得這麼穩的份上,多送你幾句。腦子清楚的新人,總比熱血上頭的蠢貨活得久。相處?新人,你這個詞用得很天真。”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那聲音裏帶着一種洞悉世故的殘忍,“系統不發布互相殺戮的任務,也沒有積分獎勵,對吧?聽起來很和平。”
他話鋒一轉,如同冰冷的匕首出鞘:“但你看,你手裏的武器,你身上可能藏着的、從某個世界辛苦得來的天材地寶……甚至你這個人本身,你所掌握的知識和秘密,哪一樣不是‘資源’?”
“幹掉一個同行者,可能比你辛辛苦苦完成一個支線任務的收獲還要大得多。而且,死人是不會向系統投訴的。”
他指了指廣場上那些行色匆匆、眼神戒備的人們,“在這裏,大家裝得像個人。到了任務世界,失去了樂園的庇護,那些擁有力量卻又缺乏底線的家夥,會變成什麼,你可以想象。”
“記住,系統要的是‘價值’和‘數據’。至於這數據是來自團結協作的文明贊歌,還是來自血腥掠奪的黑暗森林,對它而言,或許並無區別。甚至後者……更能測試出生命的極限與醜陋,不是嗎?”
攤主的話,像一把鏽鈍的刀子,在陳深的心頭慢慢鋸開了一道更深的口子。
他之所以願意說這麼多,或許是因爲我平靜地買下了那份情報,展現了足夠的‘付費意願’和‘價值’,又或許……只是單純地享受碾碎新人幻想的樂趣。
他之前考慮的危險,主要來自任務世界本身的環境、怪物和原住民勢力。但現在,一個更陰險、更不可控的威脅被清晰地擺在了面前——其他的實驗體。
在廢都,環境特殊,實驗體稀少且自顧不暇,他僥幸沒有遇到這種情況。
但下一個世界呢?比如那看似秩序井然的【大炎王朝】?在那些系統的目光可能無法時刻觸及的角落,在利益的驅動下,同爲來自樂園的“老鄉”,會不會反而成爲最致命的獵手?
資源、功法、情報……乃至殺人滅口。
弱肉強食,這最原始的自然法則,在這看似由高等文明打造的“科學實驗場”中,依然無聲地運行着,甚至可能被默許,作爲實驗的一部分。
陳深沉默了片刻,對着攤主鄭重地抱了抱拳:“受教了。”
這一刻,他對“萬象天梯”的理解,完成了又一次沉重的蛻變。它不僅僅是冒險與提升的階梯,更是一個危機四伏的黑暗森林。他不僅要面對世界的惡意,還要提防來自“同類”的毒牙。
李鳴在一旁聽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地靠近了陳深一步。
陳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混合着清新與金屬味的空氣,此刻仿佛也帶上了鐵鏽與血腥的預感。
“走吧,”他對李鳴說,聲音低沉而堅定,“我們去實戰模擬區。”
他需要盡快、盡可能準確地知道,自己這副新生的鐵骸之軀,在這片黑暗森林中,究竟處於食物鏈的哪一環。
不僅要熟悉自己的力量,更要學會,如何應對那些可能將自己視爲獵物的……“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