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過去。
對面的男人骨節分明的長指握着刀叉,泰然自若的切着牛排。
臉上沒有任何的異樣。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的吧。
莫鳶默默把腳收回來一點,又叉起黑鬆露腸開始吃,剛要下口又被踢了下。
這次可以確定,他是故意的。
踢了一下他還不滿意,皮鞋尖在她小腿肚上來回挑逗着。
桌上吃東西的姿態,矜貴優雅。
桌下的動作,輕佻又流氓。
莫鳶想要踢回去,但擔心弄出動靜,畢竟腿沒他長。
她放下手上的叉子,冷冷剜過去。
罵他有大病。
傅寒矜挑眉,眯着眸子回看她。
再吃一口試試?
莫鳶信號接收失敗,只覺得他腦子有包,瞪他一眼低頭加快速度。
早吃完早散。
烤腸再次喂到嘴邊的時候,仗着腿長,他又來冒犯。
吃牛排的時候,他都很正常。
她吃烤腸,他就開始發瘋。
烤腸、烤腸…。
是烤腸的問題。
幾乎只用了三秒,莫鳶就反應過來緣由。
烤腸是宋執騫夾的,他介意的是這個。
幼稚。
不想繼續被騷擾,莫鳶把烤腸遺棄到盤子的一角,拿起杯子喝氣泡水。
那只腳這才安分的收了回去。
餐盤裏的牛排只吃了一半。
傅寒矜放下手上的刀叉,耐心告罄。
目光淡淡,落在身側的蔣茵茵身上。
蔣茵茵感受到他投來的視線,側身與他對視。
桃花眼漫不經心,煞是勾人。
噗嗵。
噗嗵嗵。
噗嗵噗通。
一顆心被勾了亂如麻,她嬌羞道。
“矜少,怎麼了?”
傅寒矜似關切的問起:“蔣小姐是前晚回的國?”
原來矜少已經默默的關注了她的行程,連她什麼時候回來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蔣茵茵瞥了眼莫鳶,眼尾藏着得意,笑着解釋:“是的,前晚回國的,下飛機就看到了飛飛揚揚的大雪,好多年沒看到這麼大的雪了。”
傅寒矜指尖輕扣了下桌面,似笑非笑的“哦”了聲,身體懶懶的往後靠。
“聽說那晚你在高速上出了個小車禍,是宋總趕去英雄救美的,是吧宋總?”
宋執騫抬頭,先是一愣。
反應過來他下意識的看向莫鳶,臉色變得僵硬。
這個話他不知道要怎麼接。
傅寒矜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也知道他沒臉接話,目光不着痕跡的滑到正對面。
那張白皙透亮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
他甚至看清了她顫抖的唇角。
似乎是驚到了。
她沒有看宋執騫,低垂着眉眼,粉嫩的唇瓣在一秒一秒的褪去原本瀲灩的色彩。
他本來是打算來套蔣茵茵的話,然後錄音發給她的。
誰知道在餐廳門口會遇到她和宋執騫來約會。
都警告她了,不準和宋執騫約會。
可她很不乖啊。
那不如將計就計。
用這種方式讓她知道真相,雖然殘忍,但最奏效。
年少的喜歡,割舍太難。
不暴擊,她不會徹底死心。
在這方面,他有絕對的感悟。
一百次告訴自己算了,一百零一次又失控的想起那張臉,在夢裏百轉千回。
白天熄滅的心事,晚上會出來蹦噠,在心上生根生刺。
疼,但拔不掉。
蔣茵茵壓不住雀躍,彎着唇解釋得認真,生怕他誤會什麼。
“雪大路滑,車輛在機場高速上發生追尾,我被嚇到了,打電話給執騫哥哥求救,我和執騫哥哥從小一起長大,我把他當作親哥哥。”
她可不想因小失大。
從小她就知道宋執騫對她不同,但她不喜歡宋執騫,她只想享受宋執騫對她的好。
後來莫鳶分走了宋執騫的一部分心思,她就開始不服嫉妒,她就更加討厭莫鳶。
莫鳶剛來蔣家的時候,她不討厭她的,怪只怪她學習成績太好了。
爸爸每次都要拿她和莫鳶比較,誇莫鳶聽話懂事,學習成績好。
莫鳶永遠都是父母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宋執騫的臉色越發難看。
俊雅清雋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他沒想到自己對莫鳶撒的謊,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被當面拆穿。
這兩天莫鳶對他的態度明顯冷淡,他不是感覺不出來。
本來計劃是,今晚的晚餐給她好好解釋的。
她雖然無趣了些,如一杯無味的溫開水。
但一顆心全心全意撲在他身上,不求回報。
重點是家裏老太太很喜歡她,老太太現在還是家裏的主事人。
“鳶鳶…。”宋執騫輕聲開口。
“嗡嗡—”
莫鳶包裏的手機響起來。
她的大腦從一片空白中回過神。
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沒和任何人打招呼拉開椅子,她直接走出了包廂。
那抹挺直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包廂,傅寒矜眼裏零星笑意消散。
挑眉看向餐桌上的另外兩人:“我看宋總和蔣小姐倒更像是一對情侶。”
這種話只能當作玩笑話來聽,但他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
語落,傅寒矜拉開椅子站起來,身形挺拔頎長,壁燈將他的影子投落在餐桌上,帶來幾分壓迫。
“去趟衛生間,你們隨意。”
蔣茵茵慌了,跟着站起來,有些手忙腳亂:“…..矜少,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門開了又關。
宋執騫看了眼莫鳶放在椅子上的包,站起來想要出去找找她,被蔣茵茵拉扯住手臂。
“執騫哥哥,矜少應該是誤會我們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你別走,快幫我想辦法。”
……
“喂,媽。”
莫鳶走到衛生間洗手台前接起電話。
看向鏡子,自己的臉漸漸在鏡子裏虛化變色,最後變成了那只紅衣花臉的小醜。
一場戲,累壞了小醜,笑壞了觀衆。
“這周末回家吃飯,你蔣叔回來了,蔣茵茵也要回來。”
“知道了。”
“鳶鳶”方維楨輕聲試探:“你弟弟和你舅舅的事兒,你和執騫……。”
鏡子裏的那只小醜,微笑紅唇蔓延到臉頰,沒人在意她是在笑還是難過。
“媽,在醫院的時候我就已經說過了,我不會開口的,還在加班,掛了。”
莫鳶從頭皮到指尖都在發麻。
單手撐着洗手台面,她打開水龍頭。
譁啦啦的涼水沖刷着纖細輕顫的指尖。
不知沖了多久,知覺才開始慢慢找回來。
那晚宋執騫突然離開,給她的說辭是加班。
她自然是不信的。
猜測過其他可能。
可唯獨沒想到——
他居然是爲了蔣茵茵,一聲不吭的把她拋下。
她那麼多年的喜歡,算什麼?
算活該?
呵。
低頭抽出擦手紙心不在焉的擦着手上的水珠,後背突然被一道溫熱的胸膛包裹。